12 上尉与市长(第2/3页)

市长突然以严厉的目光逼视上尉,他的声音则变得尖锐而苛刻。“然而,你却有整整十年未曾晋升,你的上级又一而再、再而三告发你性格顽固又刚愎自用。根据那些报告,你习惯性地违抗命令,无法维持对上级应有的态度,并且显然不愿和同事维系良好关系,此外你还是个无药可救的闯祸精。上尉,你要如何解释这些指责?”

“市长阁下,我所做的都是我自认正当的事。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着想,而我曾经因此负伤,正好见证我自认为正当的事,也同样有利于国家。”

“上尉,你这是军人的说法,但也是一种危险的信条。关于这件事,我们等一下再谈。特别重要的一点,是你被控三度拒绝接受一项任务,藐视我的法定代表所签署的命令。这件事你又怎么说?”

“市长阁下,那件任务并没有什么急迫性,真正最重要的急务却遭到忽视。”

“啊,是谁告诉你,你说的那些事就是真正最重要的急务?即使果真如此,又是谁告诉你它们遭到忽视?”

“市长阁下,在我看来这些事都相当明显。我的经验和本行的知识──这两点连我的上司都无法否定──让我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的好上尉,你自做主张擅自更改情报工作的方针,就等于是侵犯了上级的职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市长阁下,我的首要职责是效忠国家,而不是效忠上级。”

“简直大错特错,你的上级还有上级,那个上级就是我,而我就等于国家。好了,你不该对我的公正有任何怨言,你自己也说这是有口皆碑。现在用你自己的话,解释一下你之所以违纪的来龙去脉。”

“市长阁下,我的首要职责是效忠国家,而不是到卡尔根那种世界,过着退休商船船员的生活。我所接受的命令,是要我指导基地在该行星所从事的活动,并且建立一个组织,以便就近监视卡尔根的统领,特别是要注意他的对外政策。”

“这些我都知道。继续说!”

“市长阁下,我的报告一再强调卡尔根和它所控制的星系的战略地位。我也报告了那个统领的野心,以及他拥有的资源、他想扩张势力范围的决心,还提到必须争取他对基地的友善态度──或者,至少是中立的态度。”

“我一字不漏地读过你的报告。继续说!”

“市长阁下,我在两个月前回到基地。当时,卡尔根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战争迫在眉睫;唯一的迹象是它拥有充足的兵力,足以击退任何可能的侵略。可是一个月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福将,却不费一枪一弹就拿下卡尔根。卡尔根原来的那个统领,如今显然已经不在人世。人们并没有谈论什么叛变,都只是在谈论这个佣兵首领──他的超人能力和他的军事天才──他叫做‘骡’。”

“叫做什么?”市长身子向前探,露出不悦的表情。

“市长阁下,大家都叫他‘骡’。有关他的真实底细,人们知道得非常少,但是我尽量搜集各种有关他的情报,再从中筛检出最可靠的部分。他显然出身低微,原本也没有任何地位。他的生父不详,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从小他就四处流浪;在太空中那些被人遗忘的阴暗角落,他学会了生存之道。除了‘骡’,他没有其他的名字。我的情报显示,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根据最普遍的解释,是象征他过人的体能和倔强固执的个性。”

“上尉,他的军事力量究竟如何?别再管他的体格了。”

“市长阁下,许多人都说他拥有庞大的舰队,可是他们会这么说,也许是受到卡尔根莫名其妙沦陷的影响。他所控制的版图并不大,但我还无法确定他真正的势力范围。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这号人物。”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市长陷入沉思,还用铁笔在一张空白便笺上缓缓画着。不一会儿他就画出二十四条直线,这些直线构成六个正方形,排列成一个大的六边形。然后他撕下这张便笺,整齐地折成三折,丢进右手边的废纸处理槽中。便笺的原子立刻被分解殆尽,整个过程既清洁又安静。

“好啦,上尉,你该告诉我另一件事了。你刚才说的是你‘必须’调查什么,而你‘奉命’调查的又是什么事?”

“市长阁下,太空中有个老鼠窝,那里的人似乎不肯向我们缴税。”

“啊,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可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你,那些抗税的人都是早期野蛮行商的后裔──无政府主义者、叛徒、社会边缘人,他们自称是基地的嫡系传人,藐视当今的基地文化。你可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你,所谓太空中的老鼠窝,其实不只一个,而是很多很多;这些老鼠窝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得多;这些老鼠窝又互相串联谋反,并且个个都在勾结基地领域中无所不在的犯罪分子。就连这里,上尉,就连这里都有!”

市长的怒火来得急去得快,立刻就平息了。“上尉,你都还不知道吧?”

“市长阁下,这些我都曾经听说过。但是身为国家的公仆,我必须效忠国家──而最忠诚的效忠,莫过于效忠真理。不论旧派行商的残余势力有什么政治上的意义──那些割据帝国当年领土的军阀,却拥有实际的力量。行商们既没有武器又没有资源,他们甚至不团结。我不是收税员,我才不要执行这种儿戏般的任务。”

“普利吉上尉,你是个军人,以武力为着眼点。我不该允许你发表这种高见,你这样等于是直接违抗我。注意听好,我的公正可不是软弱。上尉,事实已经证明,不论是帝国时代的将军,或是当今的军阀,都同样无力和我们抗衡。谢顿用来预测基地未来发展的科学,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以个别的英雄行径作为考量,而是根据历史的社会和经济趋势。我们已经成功度过四次危机,对不对?”

“市长阁下,完全正确。但谢顿的科学──只有谢顿一人了解,我们后人有的只是信心而已。根据我所接受的教育,在最初的三次危机中,基地都有英明睿智的领导者,他们预见了危机的本质,并且做出适当的预防措施。否则──谁敢说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上尉,没错,但是你忽略了第四次的危机。上尉,你想想看,当时我们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领导者,面对的又是最足智多谋的对手、最庞大的舰队、最强大的武力。基于历史的必然性,我们最后还是赢了。”

“市长阁下,话是没错。可是您提到的这段历史之所以成为‘必然’,乃是基地拼命奋战整整一年的结果。这个必然的胜利,是我们牺牲了五百艘星舰和五十万战士换来的。市长阁下,唯有自求多福,谢顿定律方能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