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薛停云哪里能不批评他?搞科研不能是这个态度,能干就干,不能就不要占地方。

那学生挨了他几句讽刺,突然炸了,说:“我又不准备搞科研,混个学历得了。”

薛停云简直要气笑,说:“不搞科研你来这个研究所?想浪费谁的时间?浪费的又是谁的机会?”

硕士生道:“我就是在浪费时间和机会。”

他本科同学当时和他一起考研,他考上了,那同学校招就找了工作,去了广州一家生物企业,今年在广州落了户,这两年形势利好企业,他同学一年到手五十来万,单位还有低价福利房。对比他在这里读硕士,每个月就那不到两千块的补贴,二十多了还得经常问家里拿生活费,累得像狗一样,发篇文能耗半条命。

最可怕的是,选了这条路,根本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薛停云拧着眉听他说完,道:“这所里所有人,包括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样的话,学生也听过太多了,有些嘲讽地说道:“薛师兄,别的大佬我不清楚,我不评价。就说你,不是人人像你一样家里那么有钱。你在乎赚多赚少吗?你是没有户口,还是买不起房?你一辈子待在这所里,都是最合理的存在,你的先天条件支持你为科学为全人类做出贡献。我们穷孩子,不配有这种理想。”

这学生,今天没有来。

和导师“吵架”的硕士生,很多都是当时上头,过后就悔得想死,生杀大权掌握在导师手里,会不会以后就完了?再也发不了文了?毕业证是不是都难拿了?有的就干脆躺平,导师的面都不敢见了,听天由命,死就死吧。

以薛停云对那硕士生的了解,这学生没来,八成就是不敢来,怕被他骂死,也怕被他刁难。

做导师和师兄,对学生“要多点耐心多点爱”,“要为人师表,要先做个表率给学生看”。

薛停云想,在某些事上,他可能就是没有对学生尽到积极正面的表率作用。

例如戴名表(爸爸送的博士毕业礼物),开跑车(老婆给了大额专项贴补),还中途跑路去过药企,赚过一笔大钱(和博后、硕导收入相比)。

他不在乎赚多赚少吗?他也在乎的。

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没有人能完全不介意收入地去工作,去燃烧。

于他的实际情况而言,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他也会忍不住自我怀疑,没有被薪资检验过的个人能力,是真实存在的吗?这问题延伸开来就是,他做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客观意义上的意义?

上一年,他到药企去,首先是为了凑到一笔钱,同时也是为了证明,当他想的时候,他能赚到那样一笔钱。

但他来去自由,达成目标就可以抽身而走,回来继续他未竞的理想。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也不能这样要求别人。

*

“你要干什么!我要投诉你了!”蔡巡愤怒地打开门。

他被持续了近五分钟的门铃和敲门吵得快疯了,以为是客房服务人员。

门外的王子烨皱眉看着他。

他一下又偃旗息鼓,说:“你怎么来了。”

两人进到房间里,这套房茶几上和地毯上都有空了的酒瓶,有洋酒也有红酒,套间里床头桌上也还放着没喝完的半瓶。

蔡巡眼睛和鼻子都通红,头发乱糟糟,穿着酒店的白浴袍,宿醉了两天,没出过门,也没叫过餐点。

王子烨真是火大,道:“你在做什么?是活够了吗?”

蔡巡扁着嘴,眼泪在眼里打转。

王子烨:“……”

蔡巡道:“不要你管我。”

“你经纪人打给我,他们快疯了。”王子烨道,“你如果……是因为我前天晚上说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想伤害你。”

蔡巡却并非真的介意那句洁不洁,道:“我知道。你就是没看上我,才拿这话挤对我。”

王子烨道:“回你经纪人电话。”

“不,我不要他们管,不要他们了。”蔡巡道,“当明星没有意思,我不干了。”

王子烨感觉他像个小孩,低头给他经纪人发了条短信,让过来接人。

蔡巡看到了,想发火,又看了看王子烨的表情,最后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想当明星,你就不要入行,还去跟别人抢饭碗,还去选秀?”王子烨道。

“好玩,想来玩一下。”蔡巡不太舒服,脚步虚浮地晃了晃,王子烨只得上前扶着他,把他扶到沙发旁坐下。

王子烨观察他这表现,道:“是不是低血糖?这两天吃没吃饭?”

蔡巡道:“才两天,我经常好几天不吃饭,就靠水果和水。不能长胖,黑粉本来就叫我菜猪,真胖了他们就过年了。”

王子烨:“……”

蔡巡道:“我睡不着,喝点酒管用,没骗你,我真的睡不好,醒了就想哭。”

王子烨心想爱豆可真是又惨又荒唐,说:“你要不要换种生活方式?”

蔡巡误会他的意思,说:“让我当穷人吗?上变形记啊?”

王子烨:“……”

“我录过体验生活的综艺,去快餐店打工,也没意思。”蔡巡道。

“那叫锤子体验,公费过家家。”王子烨道,“你还说别人废物,你自己……”

蔡巡呜呜咽咽哭起来,王子烨只得不说了,他坐在沙发上,本来离蔡巡有段距离,蔡巡哭着就躺下了,想枕他腿,他忙避让开,蔡巡没枕到,哭得更惨了。

王子烨真的服了他,又怕他发疯,抽了纸巾给他抹眼泪,说:“你有一个亿,该哭的不是我吗?”

蔡巡被他擦着泪,心情又飞扬起来,把脸在他手上蹭,抓紧时间趁机揩油。

王子烨被他蹭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毛了,把纸巾一扔,骂道:“闭嘴不要哭了,你哭个鸡儿。日尼玛老子还不够惨吗?最惨的时候老子都想一根麻绳吊死算了,也没掉过一滴泪,你究竟哪里惨嗦,还卖惨,不要哭了!”

蔡巡:“……”

王子烨说着是真的来气。

他最落魄的那段时间,不敢出门,一个人待着就忍不住想怎么死会快一些,怎么能不给家里人添麻烦。

那时他也和薛停云有过现在这样类似的场景,区别是他躺在沙发上,薛停云坐在他身边,他也不敢肖想去枕薛停云的腿,还要躲开得远一些。

当时和薛停云感情本来也没多好,什么都不和谐。觉得薛停云应该就要离开他这条落水狗了,只是薛老师心地善良,不忍心这时候开口,多留几天陪陪他罢了。

……那时候薛停云坐在他旁边,经常陪他一整天,是在想什么呢?

蔡巡挨了顿骂,慢慢坐了起来,也不哭了,两只眼睛看着王子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