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巴黎一去不复返(第2/2页)

结果,博士、罗曼娜和达根在这条街上的速度变得很慢。但从博士疯狂的指指点点看得出,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但达根的脑袋里有个抹不掉的担忧念头:塔迪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博士、罗曼娜和达根跑得忘乎所以,因此没有注意到那位街头艺术家。

通常来说,博尔基靠给游客画素描挣到的钱足以让房东不再对他怒吼。这是个有失身份的活儿,但房东的嗓门真的很大。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家美国人。他们笑得很灿烂,像是在说:“你瞅瞅,我们要成为了不起的艺术作品了。”会是一幅杰作,父亲对其他人说,就像雷诺阿的油画。他已经在说打算花多少钱买画框了,讨价还价起来厉害得让人惊讶。也许他已经注意到了,博尔基的手在颤抖。

博尔基尽量不去看画纸,飞快地落下每一笔,娴熟地画出这家美国人,稍微瘦一点,稍微高一点,稍微少几个购物袋。他还没有画脸。这次肯定不会发生了,博尔基心想,绝对不会。他开始在背景添加埃菲尔铁塔的轮廓。美国佬心醉神迷,但惊呼声没那么响亮了。

“别担心,孩子们,”男人说,“他等会儿就会画脸的。这就是所谓的技法。我说,你等会儿就会画脸的,对吧?”

博尔基画完埃菲尔铁塔,想入非非地考虑能不能再画第二座。不,不能继续拖延了。他必须开始画脸。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从父亲的头部开始。对,这次绝对不会出岔子。画了几笔,他放松下来。出现的不是表盘,而是——对,肯定是一个男人的头部。他皱起眉头。这个头部似乎哪儿不对劲。下巴稍微宽了点,眉毛稍微浓了点。总体效果有点返祖,像是猿猴。他连忙开始画孩子。面部出现,完全正常,一笔又一笔,加上眼睛和嘴巴,空白变成接近容貌的东西。但接下来,就在这一笔和下一笔之间,影线变成表盘,鼻孔里涌出指针。尖叫声随之而起。

艾莲娜望着哈里森,期待他能做出什么反应。她心想,我的耐心差不多要见底了。她带他领略了巴黎的所有美景,但她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巴黎的魔法完全没有俘虏他。还有,她选的那双美丽小鞋特别挤脚。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不行就只能放弃了,将其归为试图达成谅解的高尚努力。她真的努力过了,谁也不能说她没有。这家画廊里肯定有能够打动他的作品,对吧?

她领着他走到最后一件展品前,等待他做出反应。

一阵沉默,拖得稍微有点久。

“唔,要我说,”哈里森有点犹豫,“这件作品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绝妙的……”他清清嗓子,说不下去了。他盯着这件作品,觉得奇怪地安心。他忽然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它绝妙的机能缺失主义。”

“对,我明白你的意思。”艾莲娜诧异地对他点点头以示褒奖。“它与功能分隔后,可被纯粹视为一件艺术品,线条和色泽的结构很有意思地呼应了功能的退化残余。”

完全正确。它让哈里森想到了家。同时又让他觉得在这里更加高兴。它与环境是那么格格不入,反而特别让人心情愉快。他露出笑容,词句脱口而出。“由于它没有任何理由会在这里,艺术性就存在于它在这里的事实之中!”

艾莲娜带他来的是M·伯特兰画廊。刚开始,他态度冷漠,嘴里嘟嘟囔囔,但却在最后这件展品前停下了脚步。想象一下吧,一个木头蓝盒子让他驻足观看!不是别的,只是一个警察岗亭!

他们站在那里欣赏,三个人匆匆挤过去跑进蓝盒子。蓝盒子发出呼呼的声音,一转眼就消失了。

“精彩,真是精彩!”艾莲娜惊呼道,轻轻鼓掌。

哈里森点点头。他终于在巴黎看见了真正的美丽。

达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东西究竟不是什么就一头冲进了塔迪斯。站在塔迪斯里,他模糊地意识到这儿无论是形状还是尺寸都不是应有的样子,但他的大脑有很大一部分忽然就不在乎了。

一只乌贼偷走了《蒙娜丽莎》,正在穿越时间去终结人类历史,而他们乘着岗亭紧追不舍。唔,好,很好。

不过,他发现博士有一条机器狗,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东西。

博士和罗曼娜忙着互相叫喊并对着一台大电脑之类的东西叫喊。达根没去理会他们,而是和博士的机器狗交上了朋友。

“哈啰,小伙计,你叫什么?”

“K9。”

“K9?好名字,真是有才华。”

“查询‘才华’。”机器狗说,听起来开心得奇怪,像是刚买了一顶新帽子。

“你会玩什么把戏,小狗?会作揖吗?”

“不会。”

“捡东西呢?”达根抓起一本书扔过去。机器狗动也不动。

“博士,你的机器狗没反应了。”达根说。

博士正忙着解开缠成一团的许多线缆,抬起头说:“不,它只是很容易就觉得厌烦。”博士趴倒在地,去抓几个螺丝。

“哦。”

罗曼娜朝达根疲惫地笑了笑。她忙着将塔迪斯的坐标锁定斯卡罗斯留下的波动能量信号。这就好像有人朝湖里扔了块石头,等涟漪全都平息,连湖水都干涸后又过了很久,你跑来寻找这块石头是在什么位置入水的。更糟糕的是博士企图帮忙。通常来说,博士的所谓帮忙就是把航线设成最近一颗超新星,因此只会越帮越忙。她望向K9,K9也望着她,眼神里饱含一条机器狗能聚集起的全部同情。

塔迪斯投入时间漩涡,巴黎的六千条街道在身后坍塌。闪闪发亮的办公楼街区化为废墟,浮华大道分崩离析,地铁系统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塞纳河的浪漫水面在沸腾,埃菲尔铁塔轰然倒下。现实陷入不确定状态,要是量子物理这玩意儿依然存在,量子物理学家一定会非常兴奋。

人类的所有成就彼此分离,暂时停止了往来。塔迪斯穿越时间向回走,因果关系逐渐解除,就像没有打完的毛衣,一行又一行历史彼此解除关系,事件闪烁熄灭,仿佛动画炸弹上的引信,塔迪斯飞向历史的起始点,斯卡罗斯尚未撤销的那个成就。

在历史中导航变得出乎意料地简单,因为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塔迪斯里难得地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