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好半天没人回应, 大概是已经走远了。

她又觉得自己说这话很反常,友枝闭了闭眼,她又缩回水里。

这一回溯, 眼前又是那个漫雪的大年夜。

她蓦然记起自己那个没吃完的糖三角飞出去后,最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大雪漫天,她怯生生地走近,蹲下来看着,发现是个小男孩,皮肤白的透明,唇瓣很红。

那人黑漆漆的眼睫被雪花覆盖,轻轻颤动着,细白的指节,从她的衣角缓缓滑落下来。

眼睫眨着,微弱的,像是小兽似的呼吸起伏。

幼年的她懵懂地看着,想伸手去摸,觉得那是一种极为破碎的美感。

咕嘟咕嘟。

少女的红唇边冒起水泡泡。

她骤然从水里起身, 站在泳池里,友枝大口大口喘息, 水花顺着少女精致的眼尾不断滑落, 被落日的晚风吹得一惊,她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

好冷!

……她得赶紧回家。

少女甩了甩头发, 在用毛巾擦拭身体的时候,有些出神。

她努力想回想起自己那点年幼时的零星片段,想回想起那个人的样貌, 可是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再往前倒, 只余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友枝不怎么记得儿时的那些事了,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后来她脑子里就淡忘了很多东西,包括一些事和人。

只记得姥姥曾带过她一段时间,还经常带她去集市上买各种点心和好吃的。

然后,貌似有个小男孩……?

记不清了。

……但是她梦里经常出现的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这段画面,她总觉得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可就是没有更清楚的印象了。

算了。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裹着浴巾一边伸手套上鞋子。

反正,最后总会记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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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我跟去了,不然你和友枝一定会被抓。”

“…那我谢谢你啊。”

“哼哼。”

回到废弃教室的时候,地上还一堆活没干完,祁凛拎起脏拖把涮进水桶,和沈归京互侃,而心态却有点暴躁。

说不清什么心思,方才在泳池里,女生那段白生生的脖颈像剥了皮的鲜嫩水葱,被蓝汪汪的水面波光一粼,晃的人心乱。

还有那双湿漉漉的,黑得像葡萄似的桃花眼眼。

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的水珠。

他闭目呼吸,感觉心里像是长了草。

飘忽不定的水草,缠在脚踝上,一下一下,挠得人心痒。

手指绷紧,拿布擦拭墙裙的力道蓦然加重了,他努力驱散掉脑子里有关那个少女的镜面片段,顿了顿,发现无果,祁凛烦躁地“啧”了一声。

快入秋了还穿那么少,也不怕得重感冒。

反应过来,少年晃了晃脑袋,把画面打散。

他在乎这个脾气贼大的小麻烦精干什么?

她感不感冒关自己什么事。

吃饱了撑的?

他嗤笑一声。

祁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沈归京却不打算放过他,狗头军师似的插腰指点起来:“阿凛,你刚才干吗要说那样的话。”

他挑了挑眼帘:“什么?”

“让少管闲事那句。”沈归京吐槽,“拜托我真的有被无语到,你有本事以后就别往人家跟前凑,谁过去谁孙子,中二病吗,喜欢却又想推开。”

“……”

沉默是金。

他嘴硬:“我没有喜……”

沈归京哼了一声:“我tui,还纯情男高,中二病晚期的母胎单身菜鸡。”

祁凛:“……”

你再骂?

“我就说着玩的。”他揉了揉鼻尖,祁凛不自然地垂下眸,有些难为情地蹙起眉。

“而且那丫头又不会当真。”

……她应该不会当真的吧。

“是吧。”寻一个认同。

“简而言之,你sb。”沈归京如他所愿地,竖起中指。

他沉默片刻,撩起衣袖。

“再说我要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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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到学校,又这么干了一整天的活。

打扫完教室,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少年索性靠墙而坐,随意晃了晃酸痛的腕子,他转动腕臂上的一尾细银镯,把上面沾染的水珠用指腹拂净,又仔细地吹了吹。

少年的膝盖上正放着本语文书,翻开一页,是比脸还干净的《赤壁赋》,文言文。

文段贼他妈的长,还不好背。

“背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他厌烦地拈著书页,一目十行地读了几句后只觉得眼睛发累,烦躁到蹙眉犯困,祁凛厌烦地挠了挠头发。

“要不你别背了,反正考试也就考那么几句。”

少年如愿合上书,随手扔回包里。

忽然一顿,想到什么。

周六还有补课。

……真的要去?

……去。

头顶的破风扇不停转着,嘎吱嘎吱。

结果两人之后又聊到了友枝。

“真奇怪,你们好像真的没见过几次。”沈归京捏着下巴,一边细细思索,“哦也是,七岁那年你因为肺炎去城南住院,正好错过她那次回镇上,然后每一年的春节你也都跟我们家一起在市区过的……”

她甚少回来的那一次,是美和婆婆去世的时候。

但出殡当天,祁凛并没有去送。

大概是那时他还不能够接受吧,自己唯一视若至亲之人的忽然离去,过了好久,才从悲痛里慢慢走出来。

沈归京想着。

那段时间,眼前这少年的脾气真是差到可以,赤峰镇的街头巷末,男生沉闷而重的拳头一下下重重地落在混混们的身上,因为他们对镇上死去的老人出言不逊,又肆意取笑。

当时他们在路边的饭馆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笑声,几个混混在拿友美和的死打趣开玩笑。

“这么大年纪,死的好,哈哈哈……”

“谁去磕头啊,她配吗?”

沈归京摇头,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了三秒。

果然祁凛放下筷子,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他拽着一个人的衣领狠狠朝对方的脸打过去,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少年的神情暴戾又狂野,一双凌厉上挑的丹凤眼觑着透着轻蔑,即使他被四五个人围住,也依旧打的又狠又疯。

几回合下来,额头渗出的血花染红了衣襟,单脚把人的脑袋踩在地上,随意转着手里的铁棒,少年略微一挑眉,勾唇露出漂亮又残忍的笑容,瞳孔幽黑至极,扫了一眼四周,整个人的气场又疯又可怕。

令人心惊。

他是在那段时间里,街边的混混们最不敢招惹的,南马街的暴力疯犬。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变的。

变得冷漠,暴戾,不可接近。

不了解他的所有人都怕他,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我不大清楚,你们见过没有?”沈归京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