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3页)

可能她唯一做过最清醒的事情,也就是这些了吧。

祁凛默默地想。

而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份遗嘱,这些年,他差点被眼前这群人给折磨死。

而且无休无止。

永远没有尽头。

男人听了怒目圆睁:“你说什么?敢这么跟你的长辈说话?”说着他高高扬起手。

祁凛不慌不忙,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光冷冷的。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是黑漆幽暗的一片。

孙炳万一时感到了畏惧,这个从小与他就无甚感情的外甥,性子很是阴鸷冰冷。十七八岁,无人管教,打架极狠,是个十足的少年疯子。

眼前的少年小时候曾向他求助过那么一次,而他没有帮,只是眼睁睁看着他被一群混混打的遍体鳞伤,嘴角都淌着血。

在那之后,祁凛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舅舅。

他不想去帮他,因为那时候,他刚从房子窗户里跳出来,左口袋里还揣着从自己姐姐那偷来的一枚珍珠戒指。

想到这他悻悻地放下手,孙柄万的眼底蓦然瑟缩了一下,莫名有点心虚。

少年冷冷笑了一声:“撒够了泼就滚,别脏了我家门口。”

孙柄万一听,也不装了,立刻指着祁凛的鼻子,咄咄逼人地说:“你个小畜生,知道我们全家都被你那疯子妈拖累成什么样?这些年我们一个子儿都没得到,凭什么?你在这白占一套房子住着,倒是很爽啊。”

祁凛垂在腰侧的指骨骤然攥紧。

唇瓣紧抿着,气到发白。

那男人还在不停地骂他:

“你他妈就是个外姓人,一个丢人现眼的小野种,白吃白喝我们家这么多年,还让我弟弟养着你这么个孽种,当初还不如在那个泥滩里直接溺死你……”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孙炳万一扭头,友枝把汽水瓶晃了晃,扭开瓶盖一抬手全部泼到他的脸上。

“崽种,你妈是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她冷笑着这么说。

太过分了,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遭受着这些。

友枝攥紧手指。

“……”孙柄万直接愣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汽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纤纤弱弱的少女。

“你,你干什么?”他回过神来,怒目圆睁。

友枝捏着汽水瓶子,抬眸,慢条斯理地打量他几眼,语气不无奚落:“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吧,还没小孩子会说话,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对小辈满嘴污言秽语,还小畜生?”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他说,“我看你才是畜生,恶心的老畜生,欠大嘴巴子扇、死皮不要脸的老混球。”

孙炳万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你哪家的死丫头片子,竟敢骂老子!”他抬手要打她,在落下那一刻就被祁凛攥住胳膊猛地一拧,动弹不得。

友枝被沈归京往后扯了一下,及时地躲开了。

祁凛表情冷若冰霜,手腕一转,那男人顿时疼得五官挪位,失了力气,慢慢地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

“——老子让你骂她了?”少年淡淡地说,手上逐渐加重了力气,一双丹凤眼里冷冷的。

孙柄万脸上直冒冷汗,疼得龇牙咧嘴,忽然软了语气,大声卖起可怜:“祁凛,我可是你的舅舅啊!你居然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么对我,你忘了小时候我是怎么对你好的……”

对他的好?

祁凛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些人在一本正经说谎话的时候,真是恶心到几乎让人反胃。

孙炳万开始表演,大声地指责他,引得过路人好奇地朝他们这边张望,指指点点。

“哦,是吗。”

祁凛依旧不为所动,冷冷地发问:

“你揪着我头皮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舅舅?那些人一起踢我、骂我野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舅?”

“话都让你们说了,一旦反抗了就是我的错,我活该一辈子被人骂野种、被人看不起是吧?”祁凛阴沉地说,语气平静地吓人。

随后他上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凑近了一字一句地说着,连眼尾都透着渗人的红:

“你们怎么能这么恶心?”

少年咬着牙看他,眼底的憎恨和痛苦在那一刻几乎要燃烧殆尽:

“那天我妈跑出去伤了人,就是你故意撬开的门,为了强制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你以为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孙柄万听了,瞳孔立刻恐惧地放大,身子一抖,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从哪听来的!”他张皇失措地躲开眼前犹如修罗似的少年,“根本没有这回事,是她自己跑出去……”

“那你敢发誓吗?如果做了这件事就断子绝孙天打雷劈一生不得好死,你敢吗?”

无比讽刺地看着面前脸色惊慌、目光闪躲的男人,半晌,祁凛冷冰冰地嗤笑一声:“你不敢。”

“——那就滚。”

少年抬起头,露出凶恶阴鸷的眼神。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别逼我动手,舅、舅。”

孙柄万最后脸色灰败地爬起来,拽着他的醉汉弟弟灰溜溜地走了。

街道很快又重归了平静。

他忽然抬眸看去。

过路人触及到这少年的视线,脸上还未收起的丑恶表情被抓了个正着。

有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唏嘘的。

丢脸吗?可又有什么脸可丢,他讥讽地扯了扯唇。

——从他们踏入他家的那一刻起,从厄运笼罩的人生开始的时候,或许他的世界上就不再有廉耻心这种东西了。

少年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几乎陷进手肉里。

祁凛闭目,努力平稳着呼吸,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世界有时候真他妈恶心。

逃不脱,走不掉。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暴虐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刺得祁凛的胸口一阵阵剧烈地发痛。

周围似乎有人在唤他,而祁凛的思绪却渐渐混乱,而听不清了。

他忽然就觉得好冷。

从五岁那年,甚至更早的出生就笼罩的绝望而寒冷的长夜,一直侵透到了现在。

好冷啊……

少年轻轻呼吸。

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真正走近他。

像是行尸走肉般活着,不被人所爱,也不会爱人。

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暖地包握住。

祁凛诧异地睁眼抬眸,就见友枝站在他的面前。

眸光闪动,好像关切而真挚。

睫毛抖了一下,祁凛的视线往下,少女温凉的指腹,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少年猛地一怔。

“祁凛。”

下一秒,她抚开紧攥的指节,轻轻抚摸着上面鲜红的指痕,然后把他的手拉起,轻轻凑到了自己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