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梦见了怪物 1 马里昂号飞船(第2/5页)

“就是因为这风暴。”她重复着说个不停。她倾斜着身子,从霍伯身边走过去,靠在舱壁上,透过窗子往下看。尽管狂风肆虐,但从这里看这颗星球,它真的很美,宛如一位画家调色板下充满缤纷色彩的秋季。“我他妈的恨这个地方。”

“总要付出代价的。”

“呵!代价……”她略带伤感地说,可霍伯不希望她这样。或许他们的亲密关系是有代价的,他不得不关注她的另一面,而其他船员永远不会这样做。

“差不多完成了。”他说道,并用脚轻轻踢着一些松散的管道。“一小时以后娱乐室见。来杆台球?”

乔丹挑了挑眉毛。“又要来场复赛吗?”

“你应该时不时放放水,让我也赢几杆呀。”

“你永远也别想在台球方面赢我。”

“但我以前可是经常让你按照我的提示击球。”

“作为你的船长,就凭你这样的言论,我可以关你禁闭。”

“是的。是这样。呵呵,你和你的哪支军队又要准备抓人了吗?”

乔丹转身走开了,留给霍伯一个背影。“首席工程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继续工作吧。”

“是,船长。”他看着她沿着昏暗的走廊渐渐走远,穿过推拉门,然后又孤零零地留下他一个人。

留下他独自面对大气层、各种声音,还有飞船里的各种气味……

恼人的小跳蚤不断在太空舱里滋生繁衍,带来阵阵恶臭。尽管船员们已打扫多次,但收效甚微。它们虽然微小,但架不住数以百万计的跳蚤不断地排泄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机器持续不断地发出嗡鸣声,这声音几乎是听不见的,除非霍伯认真去听,因为它确实一直存在。有远处传来的撞击声、不断回响的摩擦声、受到空调风扇和挡板的作用而产生的飒飒的气流声,还有巨大的船体在沉降和移动时偶尔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可以确定一些噪音是由什么发出的,因为他对这些声音很熟悉,偶尔他也能感觉到出了问题,仅仅通过听见或是没听见一些固定的声音就能够判断出来,比如门被卡住了、通风管道密封圈中磨损的轴承、变速箱出现缺损等。

但是,船体也会时不时地发出响彻四方的神秘声音,就好像走廊深处传来的迟疑、沉重的脚步声,又好像从一至两个平层以外的地方传来某人阵阵的尖叫声。他向来都无法确认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拉茜斯喜欢将其说成飞船无聊时发出的尖叫声。

他希望就是这些声音,仅此而已,没有其他。

飞船如此巨大,他从船头走到船尾需要半个小时。相对于广袤无垠的宇宙而言,这体积就如同是一粒尘埃。外界的空虚带给他无形的压力,如果他在这方面考虑过多,就会精神崩溃。有种被撕裂的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都被撕裂,之后蔓延至宇宙中,还原他最初的样子,因为人本身就是由宇宙中的这些微小物质构成的。他只是星球上的一个元素,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梦想着有一天能遇到怪物,仰望星空,渴望能够发现它们。这使他感觉很特别。

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然而,无论他们所有人在马里昂号飞船上多么紧密地生活在一起,他们都是孤单地生活在遥远的这一方。

抛开这些想法,不去想了,他不得不屈服于现实,重新进入工作模式,制造更多不必要的噪音。他把哗啦的声音当成陪伴他的好伙伴。他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再次与乔丹切磋球技,让革命友谊进一步升华。虽然这儿有很多同事和熟人,但他把她当成最亲密的朋友。

娱乐室实际上是由四个隔间组成的,位于马里昂号飞船住宿中心的后面。这里配备了一个大屏影院和许多座椅,一个充斥着各种监听站的音乐图书馆,一个配有舒适椅子和阅读设备的阅览室,还有一个巴克斯特酒吧,大家更愿意称它为小蜜蜂酒吧。乔什·巴克斯特是飞船的通信官,但他也兼职做酒吧老板。他调的鸡尾酒有点儿意思。

尽管小蜜蜂酒吧被夹在住宿中心和分段货舱之间,但它却是整艘飞船的社交中心。这里有桌球台和乒乓球台,汇集了精选的人造古风版电脑游戏机。酒吧区的桌椅随意地散落在各处。公司在付费雇用飞船设计师的时候并没有优先考虑某些方面,因此造成天花板上全部的管道工程都裸露在外,地板上的金属材质还带有明显的纹理,墙壁光秃秃的,也没有喷漆。但不管怎么说,用在小蜜蜂酒吧上的材料他们都尽力做到最好,营造一个更加舒适的环境。椅子填满了厚厚的垫料,光线暗淡忧郁,很多矿工和船员也借鉴了巴克斯特的想法,在墙上挂了装饰毯。一些人把毯子喷上了七彩颜色,另一些人则把毯子撕成条状,捆绑在一起。这些毯子各有千秋,造型别致。这让整个娱乐室显得轻松随意,充满艺术气息。

这颗行星上的矿工们每五十天轮一次班,因此在停工间歇他们经常花大量的时间泡在这间酒吧里,尽管有严格的饮酒管理制度,但仍有一些嘶哑喧嚣的不眠之夜。

乔丹船长准许这些放纵。事实上,她相当肯定并鼓励大家这样去做,因为这是飞船上仅有的释放压力、缓解心情的好办法。因为在这里,几乎联系不上任何一位你所爱的家人。距离遥远、时光漫漫,任何有效的联络都变得不可能。他们需要有一个地方能像家一样给予他们心灵的慰藉,而小蜜蜂酒吧恰恰做到了这一点。

霍伯走进这间酒吧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在这段轮班的安静时间里,巴克斯特有时间清理一下桌椅板凳,打扫房间,为下一拨顾客做准备。他平静地在吧台后面工作着,续满灌装啤酒,并精心挑选着零食。飞船上的饮用水喝起来总是有股金属的味道,因此他经常把很多宴飨放到走气的啤酒里进行再水化处理。没有人抱怨这个。

“他过来了。”乔丹说道。她坐在台球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瓶酒。“再来一杆。你觉得如何,巴克斯特?”

巴克斯特向霍伯点头表示同意。

“作为惩罚,谁输谁吹瓶。”他附和道。

“好的,吹瓶。”

“那么,如果你不想打球的话……”霍伯说道。

乔丹突然从她的椅子上站起来,从球杆架上拔出一根球杆扔向了他。正当他伸出手去抓空中的球杆时,飞船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哦,现在响,搞什么鬼?”乔丹叹了口气。

巴克斯特身体前倾,靠在吧台面上接起对讲机。

“船长!有人在吗?”是他们的领航员拉茜斯在呼叫。“现在都到舰桥来。我们收到了其中一艘运输船的信号。”他的法语口音比平时更浓重。通常在心情沮丧或者压力较大时,他才会这样。他很少这么情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