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地下 10 皮肤(第3/4页)

天空中,秃鹰家族正懒洋洋地盘旋着,盯着陆地上的猎物。

阿曼达跑到她刚刚发现的新领地,农作物的断株刮伤了她的腿。罂粟花给山野里点缀了点点红色,她的微笑融化了太阳的炙热和骄傲。她咯咯地笑着,高举着一份送给母亲的礼物。阿曼达是这样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她经常从小树林中走出来,胳膊上和肩膀上到处爬满了蜗牛,手里抓着好多小青蛙,或是胸前趴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每当她的女儿爬过花园和牧场之间的低矮木栅栏,开始穿过草坪的时候,雷普利总在好奇女儿这次带回家什么宝贝了。

妈妈,我发现了一只章鱼,小女孩尖叫着说。

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来到雷普利脚下的草坪上。她颤抖地晃动着身子,因为这个长腿的家伙紧紧地蜷曲着触手,缠绕着她的喉咙。雷普利试图用手指从下面掰开它这些长腿,把这该死的家伙从她的小天使身上撬下来,不能让它扯掉阿曼达的头发。我会把它剪开,她想,但她担心酸液会渗入地面,并不停地腐蚀下去。

随后,树林里传出一系列高频率的尖叫声。阴影降临了。太阳离开了,树林里鸦雀无声,秃鹰也不见了。花园突然陷入黄昏之中,树林中出现的那些阴影时常困扰着她。它们在寻找它们的孩子。

她是我的!雷普利呼喊着,跪下来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阿曼达。不管她身体里面有什么,她都是我的!

阴影步步逼近,一切都不再美丽。

“雷普利!”霍伯轻推她,“赶快抓住些什么东西!”

她摇了摇头。眼前的景象是瞬间发生的,然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令人难忘的记忆。

电梯在下降,与控制框架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电梯笼的墙壁上擦出火花,电梯猛烈地摇摆,把她晃得迷迷糊糊的,周围的人、事、物一片模糊。

她听见武器砰砰地都掉在了地上,她也把手里的武器扔在了地上,向后退,身体靠在墙面上。但她没什么可抓的东西,即使有,抓住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剧烈地翻腾着。她咽下想要呕吐的冲动。

其他人都吐了。

霍伯紧紧抓住门旁边墙上的一个长手柄,一只手环绕着抓住,另一只手在研究控制器。

“搞什么鬼?”巴克斯特喊道。

“我懂了!”霍伯打断他。但是雷普利很清楚他还没弄明白。她侧身移动到他身边,随时担心他和其他人可能会从地板上升起来,飘浮在空中。

我们不能下降这么快,她想,我们现在快要到最底端了!距离地面五千英尺了,霍伯说。雷普利计算着数据,试图算出他们自由下落的时间,但是——

“有缓冲,”霍伯说,“每层都有。我们早就过了前四层了,我们几乎没感觉到。已经接近第五层……”

砰的一声!

巨大的振波经过电梯,雷普利的胸部受到重击。

“我们没有变慢!”她大声喊道。

“我们会的!”他回答,“阻尼器安装在最下面的两个平层,以防——”

“以防这种情况发生吗?”

他看着她。她站在他旁边,可以看到控制面板上闪烁着一组数字。他们的深度接近两千五百英尺了,数字变换得太快了,看起来很费事。

“这是一种测试方式。”他说。

雷普利感觉头脑中洪水般地涌出强烈的情感。他们如此无助,她讨厌这种感觉。在太空中,有太多变数,会遇到不同层面的数不尽的危险,但通常他们都会利用机器、电力等途径来应对。

即便是那件事,他们在诺史莫号飞船上遭到围捕,准备好进攻、狩猎,并试图把异形推向空气锁。还有达拉斯死后,艾什透露了它的真实身份……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在为彼此的最大利益而共同努力。

可是现在在这里,她只能站着等死。

他们很快就闪过了地下六层和七层,每次安全缓冲的影响似乎都更小。他们放慢下降的速度了吗?雷普利不确定。火花在电梯笼周围飞溅,金属似乎在哀号。她认为,以他们现在的下降速度,等他们掉落到第九层的时候,他们一定毫无察觉。

她在预想着最后那一刻,电梯停住的一瞬间,笼子会撞瘪,他们都会狠狠地撞在实心地面上,身体和金属笼子都会搅碎在一起……她想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任何感觉。

短暂醒来的噩梦似乎更糟。

“我们慢下来了!”霍伯说。他们砰的一声划过第八层的缓冲区,然后开始出现沉重刺耳的声音。

雷普利和其他人都因惯性猛烈地摔在电梯地板上。开始出现一阵铿锵有力的韵律,四周传来响亮的爆炸声,笼子四周的铁质结构跟着共振起来。螺栓、螺丝和金属的碎片散落在她周围,雷普利觉得他们随时可能会被炸成碎片。

噪音变得几乎难以忍受,脉冲进入她的耳朵和躯干,震动威胁着她,晃得她的骨头都要裂开了。她平躺在地板上,努力把头转向霍伯。霍伯靠着坐在远处的角落里,头偏向一边,这样他仍然可以查看控制面板。

他向对面瞥了一眼,与她的目光相会。

“阻尼器开始工作了。”他喊道。

他们在底部停住了。雷普利被冲击力推到电梯板上,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她的腿上。惊叫突然停止了,但她听到有人发出呻吟。

电梯的举升机构开始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雾。灯灭了一阵,又亮了起来,但灯泡发出嗡嗡的声音,灯光也渐渐暗淡。突然的沉默比爆发的噪声更令人恐惧。

雷普利用双手和膝盖支撑着从地面爬起来,艰难地呼吸着,等待肋骨骨折的剧烈疼痛或者断肢的疼痛呼号。但是,除了大量的瘀伤,鼻子流血,以及他们竟然幸存下来了这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她看起来似乎很好。

“我们仍在下降吗?”斯内登问道,“我的内脏告诉我,我们仍在下降。”

“一定能很好地着陆。”拉茜斯对霍伯点点头,“还把自己当领航员呢。”霍伯对他回以微笑。

“我认为……”巴克斯特说。他站在那里,突然号啕大哭,向侧面滑过去,电梯又开始下降了。卡西亚诺夫抓住了他。“脚踝,”他说,“我的脚踝!”医生开始给他检查。

“还有人受伤吗?”霍伯问道。

“只有我的自尊心受挫了。”拉茜斯说。他的衣服上残留着呕吐物,他用戴手套的手刷着呕吐物。

“银河系中最好的领航员,才怪。”雷普利说。她很乐意看到这位法国人的笑容。

“我们安全了吗?”斯内登问,“我们不能只悬在这里等待,然后接下来还这么一直降下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