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一切都很糟糕 23 遗忘(第2/4页)

“卡西亚诺夫,你觉得呢?”霍伯问道。

“这只是一个自动医疗舱,霍伯。”医生说道,“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已经超出它的能力范围了。”

“但是它能够修复神经系统,不是吗?”

“是的,可以。但是它的作用是修复,而不是损坏。”

“它们给我带来一场噩梦,如果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我想我会被它们折磨死的。”雷普利说,“阿曼达,我的女儿,尽管已经死了,但她还在盯着我,她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拜托你了,霍伯。拜托了!”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虽然她的面部肌肉因为伤痛在抽搐着,但她仍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嘿,嘿,快躺下!”霍伯说,“让卡西亚诺夫安心给你治疗。”但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也知道睡眠会给她带来什么。他想,即便那些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也是会把她活活撕碎的。

“我们都准备好了。”医生说道。

雷普利让霍伯扶着她轻轻地倒下,但她还是用眼睛在恳求他。然后他们关上了透明盖子。当他看见她被关在那里面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也许是他在想她可能再也不记得他了。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他问道。

“那不是我的工作范畴,是自动医疗舱的。我只负责启动程序。”卡西亚诺夫叹息道。

“但是,我能做到,我想它能够处理她的记忆。”

“怎么处理?”

“我也只是曾经听说过,”卡西亚诺夫说,“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复脑损伤,同时也有与之相关的协议,允许改变记忆。我认为它主要是为军事用途而设计的。在经历了战场的创伤后,它让士兵们能够更快地重新投入战斗。”她停顿了一下。“但你仔细想想,这真的非常不人道。”

霍伯举棋不定,想起雷普利眼中流露出的单纯的恐惧,以及这么做可能带来的副作用,他更需要掂量再三,再做出决定。

“我想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他说道,“它会影响多少记忆?”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不认为开发出它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微调记忆。”

他点了点头,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

“就这么做。”

“你确定?”

如果我们做得太过火,她甚至不会记得我。但这是一个自私的想法,这对他来说是做得过火,但对雷普利来说却不是。如果他对她还有些许同情的话,就不应该将自己的欲望掺杂进来。

当他们最终离开这里,回到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的时候,他们会再见面的。

“她很确定要这么做,”他说道,“我也确定无疑地要这么做。”

卡西亚诺夫点点头,开始访问一系列程序。

医生工作的时候,霍伯在医务室里四处转悠,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他塞满一小袋儿止痛药、复合维生素、抗生素,还有病毒抑制剂。他还找到了一个小型的外科手术工具箱,里面有医用敷料和消毒垫。他拿起一个手提式扫描仪,可以诊断许多疾病,还可以接种混合疫苗。

这是为他自己、卡西亚诺夫,还有雷普利准备的,因为不管经过多少年,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们保持身体健康直到被其他人发现。

“你会再次见到阿曼达的。”他说。这句话主要是对他自己说的,因为他也在想念自己的孩子们。他们都要回家了。

“霍伯,”卡西亚诺夫说,“我准备启动了。设备计算身体修复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还需要五分钟进行有限的记忆清除。”

霍伯点点头。卡西亚诺夫点击了一下装置上的平板电脑,机器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

在里面,雷普利的身体抽搐着。

进度报告:

发送至:维兰德-汤谷公司,科学部(参考:代码937)

日期:(未详细说明)

传送装置:(待定)

我会救活雷普利。我和她一起,可以继续我们在黑暗中的使命。我可以确定那里还有更多的异形。发现一个地点属于特殊事件,两个地点就意味着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异形。

我很想知道它们的历史。

使用一种新型燃料电池,我们可以一直飘浮,直到我们发现另一个殖民地的迹象。

雷普利可以休眠,准备好承受我们不可避免的回家奖励。

我只需要她。不能有其他人。我会允许她有一些要求。事实上,事情很完美。她不会记得我留下来完成任务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她也不会记得我做过的事。

她醒来的时候,甚至不会知道我仍在这里。

她会很疲惫,不知所措,我会引导她回到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

霍伯飞快地穿过飞船,跑向舰桥。这艘飞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艘幽灵船。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马里昂号飞船非常忙碌,船员往来穿梭,为他们的任务忙碌着。下了班的矿工或饮酒,或闲谈。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默的地方。住宿中心或者娱乐室总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厨房和酒吧里总是传来抱怨的谈话声。

他回想起朋友们,痛苦涌上心头,还有露西·乔丹,他曾经的恋人。她不仅仅是他的一个朋友,在他们的浪漫情怀消减甚至消失之后,寒冷深邃的外太空跟她开了个玩笑,那并不是真正的玩笑。他们的友谊加深了,上升为某种他之前很少体验到的感觉。他们完全信任彼此。

她是第一批死去的其中一个人。

霍伯从未给孤独让路。小时候他就很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他更愿意花时间在他的房间里摆弄模型,或者阅读父亲的旧书。十几岁的时候,他维持着一个小范围的朋友圈。他从不参加团队运动,他的社会生活主要是房间内的夜晚活动,看电影或者是喝些廉价的酒。偶尔会有位女孩儿过来,带走他或者其中一个朋友出去一阵,但是他们总是会回到这个熟悉而封闭的小圈子里。

即便作为一个成年人,在结婚生子又失去这一切之后,他也很少感到孤单。

只是在异形出现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往舰桥走的每一步路,他都在想着雷普利。他多么希望她能活下来,但是从自动医疗舱走出来的将是个不同的女人。如果手术顺利,关于过去这几天的事她会记得很少,甚至全部忘记。他不得不重新介绍自己。

尽管船上的异形肯定已经死了,他仍然很谨慎,在每一个交叉点处都停下来,仔细聆听其他地方有没有异动。自从二号控制舱发生爆炸,整艘飞船一直在涟漪效应下持续震动,霍伯猜想爆炸以某种方式把正在衰减的轨道撞歪了。现在他们跳过了行星大气层的外层边缘,护盾正在升温,不久之后对接舱就会损毁,开始燃烧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