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扫描

这个答案来得猝不及防,余宴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可以一口气涌上这么多种情绪,百感交集下归于麻木,在空荡荡的脑海里捕捉不到任何想法了。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居然是“难怪谭栩下周要特意飞过来当面和他说”,许多事情隔着电话线完全讲不清楚。

他问:“你知道那朵花是什么吗?”

谭栩说:“去年跨年时部门一起叠的假花。”

合着他还真知道,余宴川都要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确定没有在跨年夜把那朵花送给谭栩:“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吗?”

谭栩说:“不知道。”

余宴川向后坐倒在沙发上,散起了一层细微的浮尘。

谭栩又说:“但你会告诉我的。”

就像当时你问我知不知道塑料枝这个店名的含义,然后又说“以后再告诉你”。

他隐约能够明白“以后”的隐喻了。

余宴川将脚腕搭在玻璃茶几上,将落灰蹭出一小片透明,他安静想了一会儿才说:“就当如此吧。”

挂断电话后,他把行李箱打开,那朵塑料花再次被挤压变形,余宴川用蛮力将花瓣伸展开,翻箱倒箧找出了一个花瓶。

他把塑料花插在花瓶里,摆到了电视柜上。

被强行打开的花瓣慢慢卷曲,顺着折痕萎缩回去,变成了一株将败不败的丑陋假花。

余宴川看着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把这朵花从背包里拿出来、用力舒展开被挤压成一团的花瓣的日子——那个跨年夜,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不知是不是跨时区的缘故,他逐渐失去了时间概念,连带着对半年前的回忆都忽近忽远了。

半年前还没和谭栩分道扬镳之前,他手里还有一张走后门拿到的龙鼎酒店的VIP黑卡,包吃包住包玩,豪得不能再豪,他都怀疑这张卡变现都能变出五位数来。

在他们断掉联系后,那张卡被他递到了很多人手里,做慈善一样一周五次变着法的消费。

余宴川说不上心情如何,但他只是想把每一天的消费额都顶满,好像这样就可以显现出他的洒脱坦荡不避嫌,表现得有多不在乎。

谁都没有先低头,谁都没猜透谁。

余宴川不知道谭栩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了这朵塑料花。

也许很久之前就看到了,但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片废旧的塑料纸,在那一天他提到塑料枝这个店名后才猛然反应过来。

也许更早,也许更晚,反正他发现了。

这一通电话后,他们再也没有相联系过,该说的已经说尽,再扯下去就过于虚伪了。

当晚余宴川没能睡好觉,屋子里的空调风时缓时急,吹起来很别扭,他游离在半梦半醒间一整夜,转天又要强打精神地坐着Jeff的车去公司。

Jeff买好了袋装三明治给他当早餐,公司在写字楼林立的中心区,街道两侧时有典雅旧楼而过,余宴川扫了一眼轻轨线:“这条轻轨通我家。”

“是的。”Jeff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您如果开车不习惯,可以坐轻轨来。”

这家分公司的外观比余宴川想象中的更气派,他顺着旋转门走入,偌大空旷的一层大厅内只有两位身穿职业装的女士,正站在接待处内接电话。

Jeff与她们点点头,按亮了直梯的上升按钮。

电梯上行,透过透明门能看到楼层内各自忙碌的职员,Jeff说:“办公室在五层,我已经安排财务把近年流水送过去了,您可以先看一看。”

余宴川抬眼打量着公司内装潢,看起来和安城的差不多,楼层分布也几乎是一比一还原。

余长羽出差时频繁地发了工作相关的内容给他,部分区域和特别注意的地方都在其中,余宴川一边走一边将现实对应上,心里总算有底一些。

他终于有种要加入社畜队伍的实感,前几年过得太放肆,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从电梯一路行至办公室门前,路上碰到不少抱着公文夹行色匆匆的职员,见到他纷纷点头示意。

余宴川推开办公室的门,整洁的桌面上放着高高一摞账本,还附带了一沓打印纸。

他连自己的花店的流水都没好好看过,面对这样浩瀚的财务报表实在是无从下手。

余宴川叹了口气。

索性也并不是毫无头绪,他的目的是查林予,可不是查公司的钱。

“有需要您再叫我?”Jeff站在办公室门口。

余宴川点点头:“去忙吧。”

他翻出来六年前的现金流量表,逐月核对着。

六年前是林予回国的那一年,虽说转学需要一大笔钱,但按余兴海的积蓄来计算,完全不需要动用公司的钱,不过防患于未然,查一查也好。

林予回国绝非偶然,不然也不会好端端的高中上一半就跑回来,万事都要有个契机,他猜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而促使林予选择了回国。

他盯着单词和数字看了半个小时,扔在一旁的手机就时不时振动了半个小时,余宴川忍无可忍地合上报表,发现是谭栩发来的消息。

谭栩:[图片]

图片里的手机躺在一张卫生纸上,纸巾湿漉漉的。

谭栩:掉水里了。

谭栩:能开机。

后面还有一串手机落水的实时播报,余宴川眼皮直跳,回复他:搁米缸里。

被一打岔后思路反倒开阔,他刚刚没能从公司财务上挖到什么马脚,只能去查余兴海的账户。

亲爸的账户不是他想翻就能翻的,好在余长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早就把这些折腾出来查过一遍了。

余宴川打开电脑,看着存在C盘里的余兴海的账户账单,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他明面上的公开账户。

他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自己的话,给情妇打钱的一定是一个私密账户。

把时间点拉到六年前,余宴川核对着表格里的财务收支,这么一看更是巧合,六年前他也在读高二。

阳光从百叶窗内斜斜射入,余宴川皱着眉将鼠标停在了三月份上。

三月份,余兴海提现了十万块钱。

提现了十万块钱?

余宴川拖拽到月总结上,发现没有打错单位。

ATM机上限是两万,超过五万就要向银行申请预约,余兴海一口气提了十万,这些钱他提出来了怎么搬回家?

他继续向后查看,没有这十万元再转存入账户的记录。

要么是现金消费,要么是直接存进了其他卡里。

余宴川没能想明白这一举动的意义,他不觉得这是为了防调查,余兴海一个老狐狸多得是办法掩盖住给情妇转钱的行径,毕竟这些年他们任谁也没发现端倪,没有必要用这种招摇的办法。

手机又响了起来。

谭栩:它应该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