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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拼命想理由说服自己回家睡觉的时候,那个运送员已经从他旁边呼啸而过。卢卡斯瞥见那孩子的脸,发现他一脸惊恐,整张脸显得有点扭曲。后来,他飞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但他那惊恐的表情还残留在卢卡斯脑海中。

那一刹那,卢卡斯忽然明白了。那孩子“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路向下,逐渐深入地底,这时他已经明白,今天早上一定出了什么事。上面一定出了什么事,而且一定跟清洗镜头有关。

他心中忽然涌现一丝希望。他内心深处一直潜伏着一种奢望,仿佛埋着一粒种子。他憎恨那粒种子,因为那可能有毒,会害他窒息。但此刻,那粒种子发芽了。会不会是她没有被送出去清洗镜头?会不会是审判官决定重新裁量她的罪行?机电区的人提交了一份陈情书,好几百个人冒着危险联名签署。为了救她,他们自己可能也会遭殃。会不会是这种勇敢的行为感动了审判官?

那粒希望的小小种子开始生根,开始伸展枝叶,盘踞着卢卡斯胸口。他迫不及待想赶快冲上去看看。刚刚他还绝望得想从栏杆边跳下去,而此刻,那些念头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他从栏杆边窜开,一路往上冲,一路挤过好几个早起的人。他注意到,大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一定是运送员已经把消息传开了。而且,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

有很多人跟他一起往上爬。两天前,他爬楼梯爬太久,两腿酸痛,但此刻,那酸痛已经消失无踪。接着,他看到前面有一对爸妈带着孩子往上走,走得很慢。他正要加快脚步超前,打算抢到他们前面,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后面有无线电的声音,很大声。

卢卡斯转头一看,看到马舒副保安官就在他后面,只隔着几级楼梯。他满头大汗,手摸索着挂在屁股后面的无线电,胸前挂着一个小纸盒。

卢卡斯立刻停下脚步抓住栏杆,等这位中段楼层的副保安官走上来。

“马舒!”

副保安官终于把无线电的音量关小,抬头往上看,朝卢卡斯点点头。这时有个工人带着他的学徒正要往上走,他和马舒立刻靠在栏杆边,让他们先上去。

“出了什么事了?”卢卡斯问。他和副保安官很熟,知道他一定会老实告诉他。

马舒擦擦额头,把小纸盒挪到胳肢窝底下。“今天早上,白纳德十万火急催我上去。”他抱怨说,“这礼拜真的爬楼梯爬够了!”

“不,我是问你清洗镜头出了什么问题?”卢卡斯问,“刚刚有个运送员从我旁边冲过去,好像看到鬼一样——”

副保安官抬头看看上面的楼梯。“他叫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的东西送到三十四楼。汉克从最底下扛着这些东西爬到我那边,差点翘辫子——”说着他忽然绕过卢卡斯旁边,又开始往上爬,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听我说,我得赶快走了,否则会丢了饭碗的。”

卢卡斯抓住他手臂。他们后面有好多人要上楼梯,被他们两个挡住了。他们有点不高兴,从他俩旁边挤过去,正好上面又有人下来,差点撞成一团。“她到底有没有出去洗镜头?”卢卡斯继续追问。

马舒靠在栏杆上,无线电传来细微的讲话声。

“没有。”他压低声音说。那一刹那,卢卡斯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可以飞起来,在楼梯和水泥墙中间的空隙自由翱翔,可以绕过无数个楼层平台,直飞上五十层楼——

“我是说,她出去了,可是她没有洗镜头。”马舒说。他说得很小声,可是听在卢卡斯耳中却犹如雷霆,劈碎了他的美梦。“她从沙丘顶上爬过去,走到后面去了——”

“等一下,你说什么?”

马舒点点头,鼻头的汗水一直往下滴。“她不见了。”然后他吁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像无线电的“嘶嘶”声,“我得赶快把东西送去给白纳德——”

“我帮你送。”说着,卢卡斯两手伸到马舒面前,“反正我本来就要去三十四楼。”

马舒赶紧把纸盒移开,避开他的手。可怜的副保安官,他那副模样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上。卢卡斯一直拜托他。前天晚上,他就曾经拜托马舒让他到羁押室看茱丽叶。“我帮你拿上去。”他说,“你应该知道,白纳德不会介意。他和我交情很好,而且,我们两个交情也一直都很好——”

马舒抬起手擦擦嘴唇,微微点着头,好像在考虑。

“你听我说,反正我本来就要上去。”卢卡斯说。接着,他手慢慢伸到马舒身边拿那个纸盒。此刻他心情太激动,手有点不听使唤,但他还是伸手去拿。此刻,他几乎已经听不到楼梯井的嘈杂声。他本来以为茱丽叶还在地堡里,但现在希望破灭了。不过,现在他又听说她没有洗镜头,她爬过沙丘——他心中忽然又燃起另一种希望。内心深处,有一种力量在刺激他,令他渴望画出那些星图。而此刻,这件事又触动了那种力量,激起了希望。那意味着,他不会看到她的尸体在沙丘上渐渐腐烂。

“那你小心点。”马舒说。卢卡斯把纸盒夹到胳肢窝底下的时候,马舒眼睛一直盯着盒子。

“我用性命担保。”卢卡斯对他说,“相信我吧。”

马舒点点头,表示他相信了。然后,卢卡斯立刻快步冲上楼梯,追上那些打算上去看日出的人。镜头又洗干净了,他们又可以狂欢庆祝了。卢卡斯把盒子紧紧抱在胸前。盒子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茱丽叶的东西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