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柳竹秋得知萧其臻获得任命, 马上约他于当日抽调二十五名可靠的差役分批赶往西山村,在村外秘密集结后猝然闯入徐家,将老少四口全绑了, 就地审问徐小莲的下落。

徐家父母起初不肯招, 萧其臻果断命人用布条堵了他们的嘴, 使拶指夹起来, 徐父忍不得痛,先涕尿齐流地坦白:“事情都是她舅舅做出来的,我们一概不知啊!”

徐小莲的舅舅名叫严季,萧其臻问明其住所,留下三人看守嫌犯, 带队直奔严家, 却扑了个空。

严季的老母妻子见了官差只管胡乱哭嚷,任凭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柳竹秋猜严季已收到风声逃跑了, 见院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当中有一稚龄童子已走进来坐在石磨上摆荡双腿,看样子是常在严家玩耍的。

她上前抓住那童子抱到地上,一个农妇忙从外面奔来,应该是童子的母亲,拉住他的胳膊急着带走。

柳竹秋拦住, 和气道:“我只想问这孩子几句话,不会把他怎么样。”

农妇以为她也是做官的, 唬得直哆嗦。

她儿子倒懵懂天真, 笑嘻嘻盯着柳竹秋, 还伸手拨弄她系在腰间的大红流苏坠子。

柳竹秋解下坠子拎在他眼前晃了晃, 哄道:“你老实答话, 我就把它送给你。”

童子使劲点头。

“你今天见过严季吗?”

“见过。”

“他此刻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你跟他说过话吗?”

“说过。”

“说什么了?”

“他给我吃了一个供果。”

“哪儿来的供果?”

“清净庵的。”

柳竹秋将坠子塞到童子手中, 转头问农妇:“那清净庵在何处?”

农妇战兢兢朝东指去:“往前五里就是。”

柳竹秋知道那个方向是她曾经题序的敕造庙宇“安国寺”的所在地,当年去参拜时确曾在山后看到一座尼姑庵。

她连忙跑进屋内知会萧其臻,萧其臻又留下三名差役待命,其余人火速赶往清净庵。

他们在路上商定行动方案,气势汹汹闯入庵门,不加解释上下搜查。

柳竹秋见前面人手够了,率领几人直趋后殿,分头搜索。

穿过经堂有座小院,院内有几间房舍,想是尼姑们的住所。

她挨个踹门进入,第三间屋子的床上被褥凌乱,伸手一摸被窝还很热乎,再看床脚落着一双燕雀般小巧的女鞋,定是徐小莲的鞋。

她转身出门追赶,瞥见几案上摆着一只木头雕的烟管。

近来京城人士受南方风气影响,仕宦庶民都流行吸食一种叫“淡巴菰”①的草药。她拿起烟管查看,点火的一头已熏得焦黑,上面沾满油污,使用者多半是个邋遢的男子,再摸摸烟槽,还有余温。

方才有男人来过这里。

她回头看向床上胡乱堆放的枕被,推测徐小莲与该男子有染,不久前二人还在床上颠鸾倒凤,定是收到消息仓促出逃的。

快步出门,仔细看外面的雪地上散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足印,去向也各不相同。

裹小脚的女子不穿鞋休想走路,小莲的鞋还在屋内,必是被那男人背着逃走的。

她得出结论,选择一行大脚印追踪,见那鞋印直通清净庵的后门,来不及呼叫帮手,沿着足迹持剑飞奔,跑进老树丛生的山林。

此时冥色向晚,世界笼上一层黑灰色的纱幕,风声如狼唳犬啸,大肆渲染阴森之气。老天也像有意为难她,玩起鹅毛吹雪的把戏。

她不断挥手拂去遮眼的雪花,如刀的风力只能割疼她的面颊,切不断她缉凶的决心,只恐雪太大淹没足印,忙扔掉笨重的斗篷,全力奔行。

终于在前方山坡上找到目标。

只见一棵老松树下一名穿灰袍的高大壮汉正双手牵住带子狠勒一名蓝衣女子的脖子。

柳竹秋不等看清他们的面貌,厉吼冲锋,举剑刺向那男人。

男人丢下已软倒的女子,虎躯化作灵猴,向后几个回旋,避开攻击的同时扯出一条黑布巾缠住头脸。等他站定,柳竹秋只看到一双黑少白多的三角眼,正朝她发射鲨鱼状的凶光。

她想先制服此贼,再次挺剑刺杀。

蒙面男武功竟出奇的高,两招内打落兵器,一掌击中她的右肩。

柳竹秋只觉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推着腾空后飞,重重摔在雪地上,胸口气血翻涌,四肢登时软了。

蒙面男伸出足尖勾起她的长剑,将剑尖对准她,挥手掷过去,预备拿她做个肉串。

剑在半空,一股尖锐的气流声遽然袭到,叮当一声,将长剑撞得斜飞出去,颤巍巍插在一旁的树干上。

柳竹秋挣扎张望,一道黑影已急电星奔地掠过头顶,朝那蒙面男扑杀。

如同两股飓风相撞,霎时雪尘漫天,拳击踢打之声震耳刺心。

柳竹秋看到那黑衣人脸上带着红面具,认出是前次救过她的侠盗万里春,看二人打斗的趋势,他明显技高一筹。

蒙面男很快被压制住,情知不敌,一个飞鹰晾翅往后连跃两三丈,跳下山坡逃走了。

万里春像是放心不下柳竹秋,没有追赶,而是回身朝她走来。

柳竹秋一手捂住肿痛的伤处,一手指着倒在松树下的女子催告:“我没事,先救她!”

万里春转而扶起那女子,刚解下缠在她脖子上的衣带,远处传来一片呼喊。

“温先生!温先生!”

柳竹秋听出是萧其臻和差役们,忙出声回应,喊了两声再转头,万里春已不见了。

她手脚并用爬到女子身旁,抬起她的下巴查看,果然是徐小莲,再探鼻底,周围风大雪大,感觉不到气息。

好不容易抓到的人犯,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想起医书上说,若用力击打其心脏可使新断气之人蓄上气息,忙扶徐小莲躺平,握拳朝她心口猛击数下。

徐小莲被勒得背过气去,挨打后呼吸通畅了,闷哼一声重又晕厥。

柳竹秋摸到她的心跳渐渐有力,自己的神经也得以解绑,虚脱坐倒,满身热汗经风一吹,顿觉奇寒彻骨。

不旋踵,萧其臻带人赶到。

柳竹秋先向他说明情况,萧其臻命人送徐小莲去医治,又派几人去追捕蒙面男。

“先生,你伤得重吗?”

他蹲在柳竹秋身旁,一张脸犹如注满水的杯子不断淌出担忧,快被焦急抓破喉咙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弹。

柳竹秋疼痛稍缓,撑住膝盖勉励站起来,用袖子擦擦湿冷的额头,吐气说:“还好。”

看到她脸庞浮出的寒栗子,萧其臻心尖做痛,首次逃避礼教约束,脱下斗篷披在她肩上。

“我们的斗篷颜色样式都一样,别人瞧不出来。”

他的话音细不可闻,好似刚入行的窃贼,难敌心虚。柳竹秋憋不住嘲弄,故意提高嗓门让其他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