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2/3页)

柳尧章首次单独面见太子,猜到是为妹妹的事,见驾时十分紧张。

在朱昀曦心里,这是未来的国舅,提前给予礼遇,赐座看茶,然后面带焦虑地知会他:“叔端,孤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替孤捎一样东西给温霄寒。”

云杉闻声将手中的托盘呈到柳尧章跟前,上面放着一个四寸见方的小木匣。

柳尧章正猜测是何物,朱昀曦嘱咐:“你记得跟她说,孤定会设法搭救她,哪怕她身份暴露,孤也会尽全力保住她和柳氏全族。”

在想好对策前他想先让柳竹秋看到决心,也想赌一把自己的眼光和运气——相信柳竹秋有能力为自身脱罪。

如果连这次考验都通过了,她就真是他不可错过的命定之人。

太子许下这等重诺,柳尧章恓惶的心有了着落,赶忙跪地谢恩。

朱昀曦示意云杉扶起他,催促他快去办事。

柳尧章向张鲁生求助,过了两天张鲁生才找到机会领他进入昭狱。

柳竹秋被单独关在一间囚室,正好是柳邦彦曾呆过的那间。

她见了柳尧章还以此凑趣,柳尧章烦恼:“火都落在脚背上了你还不慌,我听说霸州那边传话来,那嫌犯路有田突发痢疾,近几日都无法起解,你还不知会在这里待多久。”

柳竹秋说:“我在顺天府大牢蹲了半个多月,这儿环境跟那边差不多,也能熬得住。”

这话是宽慰兄长的,当日在顺天府监狱还没人来暗害她,这回情况比上次复杂多了,她识破刺客是黄国纪,皇后和章昊霖必定视她为大患,急于除之。

进昭狱时张鲁生偷偷搬来一坛水、一包茶叶和一摞够吃半月的胡饼,叮嘱她别吃狱卒送来的饮食,谨防遭暗算。

柳竹秋将食物饮水藏在床下,收到饭菜都搁在墙脚喂老鼠。现下听说那路有田患病延迟来京,疑心敌人使诈拖延,好趁多出的几天取她性命。

柳尧章取出朱昀曦交付的小木盒递给她,说:“这是太子殿下让我给你的,上面贴着封条,我不敢擅自开启,你快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竹秋拆下封条打开盒子,盒内的绒垫上躺着半块小冰镜,是用她当初献给朱昀曦的那面拆分的。

柳尧章不知这镜子来历也能看出太子的用意。

南朝陈国将亡时,乐昌公主和驸马徐德言将一面铜镜分成两半,夫妻各执一扇,作为日后团聚的凭证。

太子效仿此举,显见得将妹妹视作挚爱情侣了,心下既惶恐又感动。

柳竹秋和他感受类似,还多了些尴尬。

她送这镜子时旨在求容取媚,如今看竟真被朱昀曦当成了二人的定情信物,为她的欺君罪行多竖了一份罪证。

殿下你也太好骗了吧,这点手段就让你动了真情,万一以后遇上个祸国妖妃你要如何抵御?真让人焦心啊。

柳尧章看妹妹眉头深锁,以为她亦为太子种下情根,不情不愿转述朱昀曦的话。

“殿下说他定会设法搭救你,即使你身份暴露,也会尽全力保住我们全家。你这把玩大了,殿下对你用情极深,往后必会想尽办法占有你。”

柳竹秋叹气:“真是那样也没办法,他允诺不让我进宫,其余的便无所谓了,就当是我为实现志向做的牺牲好了。”

柳尧章惊急:“你真打算终身不嫁,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禁脔?”

“别说得那么难听,殿下还赏了我乌纱帽呢,往后我若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辅佐他查奸党,理朝政,兴民安、邦,建功立业,嫁不嫁人有什么要紧?”

见哥哥还欲争辩,反过来开导:“天底下做臣子的哪个是自由身?白居易那首《太行路-借夫妇以讽君臣之不终也》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不独人间夫与妻,近代君臣亦如此。’,咱们生在这个世道就摆脱不了这些规则。同样是伺候人,我宁愿做臣子侍奉君王,那样还不至于埋没自己。”

柳尧章顺念一想,他们这些大臣只是不太可能被皇帝召去侍寝,其余待遇是跟小妾奴婢差不了多少。

女子失宠于丈夫,便“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为君盛容饰,君看金翠无颜色。”

臣子取嫌于君王,也是“为君献忠言,君闻忠言多逆耳。为君捐残躯,君看我命如尘埃。”

妹妹素怀大志,不把儿女私情放心上,结果能如她所愿也算幸事了。

入夜,柳竹秋躺在草席上,对着墙壁顶端小窗投射进来的月光把玩那扇半镜。

现在还对太子持怀疑态度就太不识好歹了,可让她坦然接受,心底的忧惧又挥之不去。

她仔细思考过,自己并非不能爱上朱昀曦。

他这人学识才气不足,但并不缺少内在的美德,比如宽和、温柔、乐观、豁达,善良、还有上位者罕有的人情味,这些优点被他那冠绝当世的美貌烘托得光彩夺目。

若身在普通人家,比如土财家的少爷或者平民家的娇儿,她都情愿与之共携连理。

才华、本事她能自给自足,嫁个美貌可爱的小丈夫,享受闺房之乐也不错。

妨碍他们的是帝制宫规,君臣身份像一层坚固的铠甲,再怎么紧密相拥也无法令心意交融。

琢磨这个白费神思,她将半镜放在草枕边,翻身睡去。

半夜忽然梦到自己被埋入地底,脖子也被砍断了,伤口火辣辣的疼。

剧烈的窒息感迫使她睁开眼睛,蓝色的幽光下,一人坐在床头用绳索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另一人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按住她的手臂。

噩梦竟是现实的投影!

她拼命挣扎,感觉喉管快被勒断了,再迟片刻必将丧命,忙用尚能小范围活动的右手在枕边摸索,抓住那半块小冰镜,用锐角狠戳身上那人的左眼珠。

那人惨叫着握住伤口,头上那人略微失惊,带血的镜片已冲着他的右眼去了。他扭头躲避,眉心至左额多了一道深长的血痕。

柳竹秋趁他手劲松弛,又往他右手上狠命一割,左手抠住颈上的绳索,奋力坐起,脑门嘭地撞在独眼贼的鼻子上,再使劲将其拱翻,一口气挣脱束缚跳到地上。

二贼负伤后又急又怒,先后上来围攻她。

柳竹秋见独眼贼体型较瘦小,先朝他下手,飞脚踹他肚子。

这一脚的力道能折断木棍,独眼贼被命中丹田要害,狂喷鲜血重伤倒地,想必爬不起来了。

柳竹秋制敌后行动稍滞,那高大的贼人自后方勒抱,试图再次抓住绳索,继续勒死她。

柳竹秋头向左歪,右腿倒踢过肩,连续两次击中贼人面部,迫使其松手倒退。

刚才的接触中他的右手紧贴柳竹秋的胸部,以此识别出她被布条掩蔽的女性标志,惊愕呼喊:“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