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主动认罪, 庄世珍又松了口气,薄责:“殿下扰乱万岁爷的决断,若事后再起风波, 将如何收拾呢?奴才们都知您宅心仁厚, 可有些事情上心软只会坏事啊。”

朱昀曦后悔当初不够心软, 设若在皇帝动杀念时冒险为那三女求情, 还不至于闹到这地步。

柳竹秋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她嫉恶如仇,又记仇如恶,一旦认准谁是坏蛋就会敌对唾弃。这回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跟他翻脸,可想她心里有多痛恨。

遭受最爱的人憎恨, 朱昀曦摧心剖肝, 当着庄世珍情情难自持地哭泣。

庄世珍怕他犯病,连忙哄慰。

朱昀曦缓和了好一阵, 明白必须给父皇一个交代, 编造借口说:“我是怕另外那两个女子真怀了我的孩子,就这么处决上天定会怪责。父皇龙体抱恙,我实不忍他再替我承受灾厄,是以派人救走三女。因这几日城门封锁,各处搜查甚严, 才不得已亲自送她们出城。”

庄世珍忙问:“您把她们送去哪里了?”

朱昀曦说:“我给了她们一些盘缠,让她们各自逃生, 并没管她们接下来会去哪儿。”

“那她们知道您的身份吗?可曾见过您的真容?”

“我只隔着车门和她们说了两句, 她们自始至终不知道此事跟宫里有关, 甚至不知道她们原来待的宅子具体在哪个方位。”

庄世珍稍微放心, 叹息:“老奴会据实向万岁禀告, 万岁刚才数次派人来问候您, 想来极是担忧。您先安心养病,等身子好些了再去向他请罪吧。”

庄世珍走后冯如月忙进来守候。

她已根据云杉禀报的信息推测出事件梗概,见丈夫险些因此丧命,不由得对柳竹秋生怨。再看朱昀曦悲苦虚弱的模样,直恨到眼泪汪汪,握住他的手哀泣:“殿下,您受委屈了。”

朱昀曦知柳竹秋和太子妃要好,抱着侥幸吩咐:“爱妃,你速去写信给柳竹秋,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冯如月泪珠掉得更猛:“她都把您害成这样了,您何苦还担心她?”

朱昀曦摇头:“她不知道孤的苦衷才把我当坏人,你去跟她解释清楚。”

冯如月对柳竹秋从无嫉意,还满心器重,将她视作未来的膀臂。

不料这狂徒竟忘恩害主,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就用恶毒至极的手段栽赃太子。这脾气这性子哪里还能当自己人看待?

她怀愤规劝:“她侍奉殿下这么久,又得您倾心善待,还不清楚您的为人吗?仅凭一件事就误解迫害您,这极端个性岂堪重用?也怪臣妾愚昧,早前听了她那些事迹就不喜欢她,后来仍受其蒙蔽当她是好姐妹用心栽培,结果她半点不受感化,真不知这驴心狗肺是怎么生的。”

冯如月温婉驯良,待人宽和,因柳竹秋祸害丈夫,几令她丧失依靠,仇怨犹如杀夫夺产,故而破天荒地起了大嗔恨。

朱昀曦哪有余力替她二人化解矛盾,心烦道:“你不想写就算了,孤还是让云杉去吧。”

冯如月担心柳竹秋又说出难听的话来刺伤丈夫,私下叮嘱云杉:“你见了柳竹秋先说殿下的病情,问她是不是仗着殿下宠爱故意下死手折磨他。她若再不知好歹,还要自以为是地做出伤害殿下的事,本宫拼着被殿下责罚也不会轻饶了她。”

云杉也深怪柳竹秋无情,为了几个外人,差点把他们这些跟她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全拖下水,天亮去到她的外宅,白桃却说柳竹秋昨天出门后就没回来。

“她只带了春梨,连瑞福都没跟去,我问过文娘子,她说柳大小姐近日心情憋闷,去找清静地方散心了。”

云杉悄悄问:“这两天家里来过可疑人吗?”

白桃说没有,又想到一些怪异情形。

“大前天开始柳大小姐常带春梨和小傻子到她租的宅子里去,每次都很晚才回来,不知在忙什么。”

云杉猜柳竹秋当时在密谋转移孕妇,去到她租赁的宅子,那边也说主人不在家,别的都推说不知。

云杉又去了柳尧章家,柳尧章对孕母一事一无所知,说妹妹这几天没联系他,也没回娘家。

云杉逐渐慌张,担心柳竹秋畏罪潜逃了,忙回宫报信。

朱昀曦刚喝下半碗参汤,听到这话一下子呕个精光。

冯如月替他抚着背,心疼不过道:“她怕被追责,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丝毫不顾您的处境感受,您真不该再对这种人挂怀了。”

朱昀曦漱了口,喘气半晌,难过道:“她绝非胆小畏事之人,定是恨毒了我,不想再见到我……”

急命云杉去寻人。

“你找到她以后跟她说,孤没怪她,叫她别误会孤,快点回来听孤解释。”

他身边就柳竹秋这么个可靠可信可交心的宝贝,他能平安顺利地走到今天离不开她的扶持,同她比较,其余人全是累赘,因此听到冯如月劝说只想发火。

“你懂什么?她是什么人孤比你清楚,要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名分,我们也不会闹成这样,还不退下!”

巨大打击激发朱昀曦性格里的懦弱,将承受不住的压力推给妻子。

冯如月一直为上次流产的事自责,毫无抗拒地接受指控,哭着走出寝殿。

朱昀曦气消后便后悔了,命陈维远替他去安抚太子妃。

冯如月听完陈维远劝解,流泪道:“我一点不怪殿下,只怨自个儿没用,不像柳大小姐里里外外都能辅佐他。看殿下那么依赖她,我也盼他们能和好。可现在柳大小姐分明是仗着殿下对她的宠信为所欲为,殿下越回护她,她越放肆。只这一次就几乎要了殿下的命,若再来几回,我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陈维远亦苦闷无奈:“那人是真把殿下的心捏得死死的了,奴才也不知怎么才能让她老实着。她立志做官,说什么都不肯进宫,过了这茬往后大概还有得闹呢。”

冯如月不能任由柳竹秋揉搓丈夫,开始思索用什么法子降服此女,若事情能办成,还可弥补她对朱昀曦的亏欠。

柳竹秋用计送走阮云珠等人,不愿立刻与太子正面冲突,想找个地方暂避。

春梨随她离家,路上说知道一户幽静小院正在出租,可过去瞧一瞧。

她带柳竹秋来到宣武门内松树胡同中段的一处宅院,敲门进去花照壁后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房舍整洁,格局井然,庭院里树石错落,的是清幽雅致。

柳竹秋甚喜,向接待他们的仆人询问租金。

仆人说主人正在厅上候客,请她自去交涉。

柳竹秋来到正厅,春梨替她揭开厚厚的棉布帘子,一股温暖的柏子香扑面而来,她顺着门帘缝隙跨越门槛,对上站在厅堂里的熟人。

“萧大人。”

她惊讶地上前打招呼,以为是春梨事先约他来的,主动说明:“今早邓夫人已带我表妹他们顺利出城,春梨和裕哥也平安回来了,他们想必能顺利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