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第2/3页)

另外又提出对出口商品实行新的征税标准,并加强市舶司的监管职权。

以往朝廷对出口商品的征税是按国内平均售价计算的,比如一匹丝绸在国内售价8两银,便抽取五分之一做为出口关税。

但同样的丝绸卖到国外价格至少提升一倍,商人们仍能获取暴利。

加之主管关税征收的市舶司只收税,不具备监察职能,大商户们通过各种手段抱团隐匿商品数量,逃避征税。

有人统计,每年至少有上千万两白银通过海上商贸涌入国内,但征税入库的不到五十万两。

这几年东南沿海倭寇日益猖獗,市舶司收取的关税银子还不够朝廷每年支出的海防军费,正是为那些肥得流油的富商大贾们做嫁衣。

陈良机当过十年户部尚书,清楚现行税制的弊端,提出此项建议虽也抱着私心,维护他所代表的大地主们的利益,但确系解决朝廷财政危机的最好举措。

可是南方的大商户们无不是大官僚的禁脔,尤其是浙派官员,几乎人人与富商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联系,自然反对陈良机从他们的锅里捞肉。

眼下斗争已发展到白热化,陈良机不堪重负,难免心生悲观。

柳竹秋被朱昀曦禁锢,不得与官员来往,柳尧章是她获取官场信息的唯一途径。

翰林院无实权,离朝堂的权利斗争较远,饶是如此柳尧章仍能感受到税改反对派与陈良机水火不容的态势。

陈尚志得知祖父陷入政斗,忙问柳竹秋皇帝对此是何态度。

柳竹秋说:“各地灾荒不断,辽东和东南沿海都等着发军饷,国库没银子,陛下当然最着急,已批准在南京、苏、杭、广州、泉州等大城市试行税改政策。新政刚开始推行时是最艰难,所以陈阁老才这么愁吧。可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她心系国事,跟着露出愁容,陈尚志怕她伤神,劝她别多想,然后扶她躺下。

本不想再打扰她休息,到底没忍住嘴,小声问:“季瑶,孩子的事……”

柳竹秋猜他在担心服用堕胎药不安全,微笑道:“我不会冒冒失失吃药的,会先研究好方子。放心,我底子壮,没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尚志急切打断,却促刺地接不上话。

柳竹秋不以为怪,连她都被这意外扰乱心神,对单纯的小丈夫而言更是飞来横祸了。

他没嫉妒犯疑已经很善良体贴了,剩下的压力该由她自行消化。

她朝陈尚志伸出双手,他立刻俯身迎合,任她圈住颈项。

柳竹秋轻笑着说:“我知道你怕我遭罪,但这个孩子很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为了日后的安宁,真不能留下来。”

陈尚志默默端详她,似在审视,俄尔温柔地点了点头,再亲了亲她的嘴唇。

“你先睡,我去洗洗就来陪你。”

柳竹秋安稳地睡到后半夜,一阵尖锐的敲钹声撕开梦境,粗鲁地将她的意识掏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陈尚志正挪出枕在她头下的手臂,想坐起来。

“你先别动,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披上外袍趿鞋出门,见院墙西面红光冲天,又听街巷里人群大呼:“走水啦!走水啦!”

柳竹秋已跟出来,她观看火光距离,判断着火的不是自家,是隔壁陈府。

陈尚志拔腿往外跑,她叫不住他,急忙追赶。家里的仆婢们都相继惊醒,有的已去街上查看过,正跑回来报信。

“陈家着火了,整个宅子都烧着了!”

“陈姑爷刚才已过去了!”

柳竹秋命家里人都去救火,亲自出府赶往火灾现场。

只见陈家的院墙内已成火龙巢穴,火舌直舔到半空,数九寒风变得灼热炙人,街上沸腾的呼喊都压不住火焰的啸吼。

当年忠勇伯府被叛军烧毁,重建时院墙往内回缩三丈,修筑了双层的防火墙,若非如此今晚又得进一次熔炉。

柳竹秋见陈府大门口不断有人逃出,都是陈家的奴仆。

她认得其中一个是陈府管家之一,忙上前问他是否见过陈尚志。

那管家说:“裕少爷刚才只身奔着老爷的卧房去了,想是去救人的。”

柳竹秋大惊,想冲进火海寻找,被身旁的下人死死拽住。拉扯数回合,忽见陈尚志背着陈良机在几个仆人簇拥下仓皇逃出大门。

她赶紧嘶声呼唤:“裕之!裕之!”

下人们认准了真是陈尚志才敢松开她,柳竹秋飞奔过去,等陈尚志放下陈良机,忍不住急躁地推他一把。

“你太莽撞了,救人也不多带几个帮手,我都快被吓死了!”

陈尚志无暇道歉,急着问候祖父,陈良机已被烟尘熏得昏死,人们大声武气围住呼唤也不见反应。

柳竹秋翻开老陈的眼睑查看,又替他把了把脉,急命人抬回荥阳府。就用今天管家婆买回的药材配了一副急救药,煎好给老头儿硬灌下去,老陈吐出几口紫血,呼吸总算通畅了。

此刻陈府的大火仍未扑灭,离奇的是陈良机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竟都没逃出来,几十号人齐齐整整葬在火场里,这会儿恐怕全化成灰了。

睡得再死也不至于没一个惊醒的,柳竹秋断定事有蹊跷,询问陈尚志和营救陈良机的家丁。

陈尚志说:“我进门直奔爷爷的卧室,在东院遇到李五等人背他出来。”

李五是陈良机的亲信跟班,平时就睡在陈良机卧室外的小床上,他心有余悸述说当时情形。

“小的半夜被浓烟熏醒,外面已烧着了。小的赶紧进屋叫醒老爷,扶他逃跑。与小的同在屋里伺候的张大柱和毛四强却都睡死了,怎么都叫不醒。小的只好背起老爷逃到外面院子里。谁知院门竟从外面上了锁,我们困在院内,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眼,还以为死定了,幸亏裕少爷及时带人撞开门才能得救。”

他后怕之余颇感奇怪地观察陈尚志,纳闷他现下为何突然不傻了。

陈尚志已忘记演戏,惶惑追问:“我正想问你们,是谁给院门上锁的?”

他在家时那扇院门很少上锁,更莫说将主人锁在院内。

柳竹秋找来一些服侍陈家各房的幸存仆婢,这些人也说起火时曾试图叫醒主人,但他们和另外一些在屋里伺候的下人都睡得死沉,伸手摇晃都不醒,竟像死人一般。

在内宅效力的都是丫鬟婆子,没力气挪人,加之陈家房屋布局紧凑,火势蔓延迅速,奴仆们逃生尚来不及,出来方知几房主人全陷在火里,最冤的当属陈二少一家,大老远赶来与家人团聚,如今只好去阴曹地府过年了。

柳竹秋听完陈述,对陈尚志说:“照此情形看,你那些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们都中了厉害的迷药,这火灾定是人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