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7(第2/3页)

“我能行,夫人。”

是的,她能行,杰西卡想。这个弗雷曼人天生如此,愿意自行行事。

杰西卡感觉到这把刀在衣服下发出阵阵凉意,她想起贝尼·杰瑟里特长长链条般的谋划,在这里铸造了另外一个链环。因为那个谋划,她得以在这次致命的危机中化险为夷。“别操之过急。”梅帕丝是这么说的。然而,这地方急匆匆的莽撞节奏,让杰西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连护使团的完美准备,加上哈瓦特对这座岩石城堡的严密视察,都不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东西挂好后,就过来拆这些箱子,”杰西卡说,“钥匙在门口的搬运工身上,他知道东西该放哪儿。去他那儿拿钥匙和货单,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去南翼找我。”

“谨听夫人的吩咐。”梅帕丝说。

杰西卡转身离开,心中暗想:即便哈瓦特已经宣布这座宅邸非常安全,但这里还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感觉得到。

她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急切想见儿子的冲动。她急速走向穹形走廊,从那儿就可以进入通向餐厅和家庭翼楼的走道。快点,再快点!最后她几乎跑了起来。

在杰西卡身后,梅帕丝正在清理牛头上的线绳,她望着杰西卡渐渐远去的身影。“没错,她就是救世主。”她喃喃道,“哦,真是个可怜的人儿。”

“岳!岳!岳!”歌里这么唱道,“罪该万死的岳!”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简史》

门开着一条缝,杰西卡走了进去,来到一间墙壁涂成黄色的房间中。她左手边摆着一张靠背黑皮沙发、两个空书架,凸起的侧面挂着一只布满灰尘的长颈水瓶。她右边还有一扇门,立着更多的空书架,一张来自卡拉丹的桌子和三把椅子。岳医生站在她正前方的窗户旁,背对着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杰西卡又悄悄往屋里走了一步。

岳的外套已经起了褶子,左肘处有块白色的污迹,像是刚在白粉墙上靠过。从后面看,他就像一幅无肉的简笔人物画,套在一件超大的黑衣中,又像一幅夸张的漫画,随时准备在傀儡主人的指挥下摆动肢体。只有那近似方形的脑袋像是活的,黑色长发由那个苏克学校银环扎着,搭在肩上。他注视着外面的场景,脑袋也随之微微转动。

杰西卡又扫视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儿子的身影。但她知道,右边那扇关着的门,应该通向一间小卧室,保罗曾说过他喜欢那儿。

“午安,岳医生,”她说,“保罗在哪儿?”

他点了点头,像是看到了窗外的什么东西,接着仍背着身,用一副心不在焉的口气说道:“你儿子累了,杰西卡,我让他去隔壁屋子休息了。”

他突然一怔,随即转过身,紫色嘴唇上的胡须也飘了起来。“恕我失礼,夫人!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我……不是故意要这么随便称呼您的。”

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有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担心他会跪下来。“威灵顿,别这样。”

“这么称呼您……我……”

“我们认识六年啦,”她说,“我们之间早就不该有那么多礼节,至少在非正式场合来说不必如此。”

岳挤出一丝干笑,心想:应该奏效了。现在,对于我举止中的任何反常,她都会以为是尴尬造成的,如果她觉得这就是答案,那她就不会去深究什么。

“恐怕我跑神了,”他说,“每当我……为你感到难过时,就会这样。我怕是把你当成……嗯,杰西卡。”

“为我难过?为什么?”

岳耸耸肩。很久以前,他就意识到杰西卡在运用真言方面不如他的瓦娜有天赋。但只要有可能,他依然尽量在她面前说真话,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你已经看到这个地方的面目,我的……杰西卡,”他结结巴巴地吐出她的名字,接着急忙往下说,“和卡拉丹相比,这里太过荒凉。还有这里的人!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小镇女人,她们脸上蒙着纱,一路上痛哭哀号。你可记得她们看我们的那个样子。”

她两臂抱在胸前,感觉到衣服里藏着的晶牙匕。如果报告不假,它的刀刃取自沙虫的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习俗。他们只知道哈克南人。”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你刚才在看什么?”

他回身望向窗外。“正是这些人。”

杰西卡走到他身边,朝房前的右方看去,那是岳正盯着的地方。那儿长着一排二十棵棕榈树,树下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毫无生气。一道网栏把树与道路隔开,路上有行人来往,都穿着长袍。杰西卡注意到,在她与这些人之间有一道微光在闪烁——是住房屏蔽场。她继续注视着那些行人,心里纳闷岳究竟被什么所吸引。

线索开始显露,她抬手摸摸下巴。是那些行人看棕榈树的神态!她看到了嫉妒,有些是仇恨……甚至还有一丝希望。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固定的表情扫视着那些树。

“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岳问。

“你能看透人的心思?”她问。

“这些人的心思,”他说,“他们看着那些树,心里在想:‘这些树相当于我们一百个人。’”

杰西卡满脸困惑地朝他皱皱眉。“什么意思?”

“那些是枣椰树,”他说,“一棵枣椰树每天需要四十升水。而一个人只需要八升。也就是说,一棵枣椰树,相当于五个人。那儿有二十棵树,也就相当于一百个人。”

“但有些人看树时满怀希望。”

“他们只是巴望着上面能掉点椰枣下来,虽然现在时令不对。”

“我们对这地方的看法太苛刻了,”她说,“这儿虽然危险,但也有希望。香料可以让我们富有。有了巨大的财富,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改造这个星球。”

她内心暗暗发笑:我想说服谁呢?虽然极力忍住,但最后她还是笑出了声,声音尖利,毫无幽默感。“可你却买不到安全。”她说。

岳转过头,不让杰西卡看到自己的脸。要是真能恨这些人,而不是爱他们,那也还好点!杰西卡的举止和许多动作都很像他的瓦娜,这想法却使他变得严酷,而且进一步加强了决心。哈克南人残忍的手段毫不光明,瓦娜也许没有死,他必须弄清楚。

“别为我们担心,威灵顿,”杰西卡说,“问题是我们的,不是你的。”

她以为我在为她担心!岳挤挤眼,忍住眼泪。我当然在担心,但我必须对付阴险的男爵,先助他达到目的,然后趁他得意忘形之时,袭击他的致命弱点!

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进去看看保罗,不会打扰他吧?”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