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13(第2/3页)

“你还是不要太相信我。”保罗说。

“要让他们觉得他们的诡计成功了,”公爵说,“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很蠢。一定要让它看上去像是真的,甚至连你母亲也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烟雾弹。”

“可为什么要这样?”

“不能让你的母亲看上去像在演戏。哦,她有超常的表演功力……但她对此过于依赖。我希望能借此引出内奸,一定要让人觉得我完全被蒙蔽了。这样会伤害你母亲的心,但她却不会遇到大的危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父亲?也许我会说出去。”

“他们不会因这事而监视你,”公爵说,“你一定要严守秘密。”他走到窗户旁,背对着保罗,“这样一来,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可以把真相告诉她——告诉她我从未怀疑过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我想让她知道这一点。”

保罗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死亡的意味,于是马上接嘴说道:“你不会有事的,父亲,那……”

“住嘴,儿子!”

保罗望着父亲的背影,他肩颈的轮廓线条和迟缓的动作分明透着疲倦。

“你太累了,父亲。”

“我是累了,”公爵同意道,“我的心累了。各大家族令人伤心的堕落终于使我心沉如山,我们曾经非常强大。”

保罗立即生气地回应:“我们家族没有堕落!”

“还没有吗?”

公爵转身看着儿子,那双冷酷的眼睛被一圈黑眼圈包围,嘴唇挖苦似地噘着。“我本应娶你母亲,让她做公爵夫人。可是……我的未婚能让一些家族存一线希望……可以利用他们待嫁的女儿与我结盟。”他耸耸肩,接着说:“所以,我……”

“母亲对我解释过。”

“作为一个领袖,没有什么比英勇气概更能为他赢得忠诚,”公爵说,“所以,我很注意培养英勇气概。”

“你领导得挺好,”保罗说,“你统治有方。人们心甘情愿地追随你、爱戴你。”

“这归功于我杰出的宣传部队。”公爵说。他又转过身,看着窗外的盆地,“我们在厄拉科斯上的机会,远比皇帝预料的要多。但有时我也想,如果我们揭竿而起,逃到别的星球上,也许还会更好。有时我真希望我们能隐姓埋名地躲在人群中,不再为人所知……”

“父亲!”

“是的,我累了,”公爵说,“你知道吗?我们正在使用香料残渣作为原料,制造胶片基膜,我们已经建起了工厂。”

“真的?”

“胶片基膜绝不能缺,”公爵说,“不然的话,我们怎样才能把宣传信息铺天盖地输往乡村和城市?人民必须了解我的英明统治。如果我们不宣传,他们怎么能知道呢?”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保罗说。

公爵再一次转身看着儿子。“我差点忘了说了,厄拉科斯还有一个优势。这里的香料无处不在。你呼吸的空气里、吃的食物里,几乎都有它。而且我发现,它能形成一种天然免疫力,使暗杀指南中的一些最常见的毒药失去作用。由于必须注意每一滴水的去向,从而使食物加工的每一道工序都受到严格监控,包括发酵、水培和化学繁殖等。我们不可能通过毒药进行大面积暗杀,所以别人也不能以此来对付我们。厄拉科斯使我们道德高尚、心灵净化。”

保罗刚想开口说几句,公爵便打断了他。“儿子,我必须对某个人讲讲这些事。”他叹了口气,望望窗外干枯的土地,连花也消失了——被露水收集者践踏,被烈日晒枯了。

“在卡拉丹,我们用海洋和空气之能统治,”公爵说,“在这儿,我们必须积聚沙漠之能。这是你将继承的遗产,保罗。如果我发生了意外,你会怎么样?你不会成为反叛者,而会成为游击战士——逃跑,遭到追杀。”

保罗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从未见过父亲表现得如此消沉。

“要想统治厄拉科斯,”公爵说,“必须正视损害自尊的决定。”他抬手指向窗外,在机场一边的一根杆子上,挂着一面懒懒飘动的绿黑旗帜。“那光荣的旗帜最终可能会成为许多邪恶的象征。”

保罗嗓子发干,咽了一口唾沫。父亲的话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一种致命的感觉使这男孩感到内心空空如也。

公爵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抗疲劳药片,丢进嘴里咽了下去。“权力和恐惧,”他继续说,“是统治国家的工具。我得安排一下,接下来要重点对你进行游击战训练。在那个胶片资料里——他们管你叫‘穆迪’,‘李桑·阿尔-盖布’——那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你可以利用利用。”

保罗看着父亲,注意到药片开始起作用,公爵的肩膀挺了起来。但保罗仍然想着那些令他害怕和怀疑的话。

“那生态学家怎么还不到?”公爵喃喃道,“我告诉过杜菲早点带他来见我。”

我的父亲,帕迪沙皇帝,有一天拉着我的手。我用家母教的方法感觉到,他隐隐有一丝不安。他把我领到画像厅里雷托·厄崔迪公爵的拟像前。我注意到他们俩惊人地相像——家父和这个画中人——他们都有着高贵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是一对冷酷的眼睛。“公主,我的女儿,”家父说,“当这个男人选妻之时,我真希望你的年龄能大一点。”当时家父七十一岁,但看起来不比画像上的那个人老,而我只有十四岁。但我仍然记得,当时我就推断出,父亲的内心希望公爵是他的爱子,他对他们出于政治原因而成为敌人感到厌恶。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家父家事》

凯恩斯博士奉命要出卖这些人,可和这些人的第一次会面就让他动摇了。他对自己的科学家身份感到自豪,对他来说,传说只是有趣的线索,凭此可以寻求文化根源。然而这男孩和那古老的预言竟是如此吻合。他身上的确有着“探寻真相的眼神”,一种“内敛的公正气度”。

当然,传说也留有余地,没有说明神母是将弥赛亚带来此地,还是在此地生下他。不过,传说与现实确实相当契合,着实令人生怪。

他们是上午在厄拉奇恩城外飞机场的行政大楼里相见的。一架没有标志的扑翼飞机蹲在一旁,随时待命,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像某只似睡非睡的虫子。一名厄崔迪卫兵手握利剑守在旁边,他身上开着的屏蔽场使周围的空气有一丝扭曲。

凯恩斯对着屏蔽场冷笑了一声,心想:厄拉科斯会使他们大吃一惊的。

这位星球生态学家举起一只手,令他的弗雷曼警卫退后,然后大步走向大楼的入口——一块镀塑岩石上挖出的黑洞。这座石头建筑真是毫无遮蔽,他想,简直连洞穴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