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21

不可能是岳,雷托想,他已经受过预处理。

“怎么会?”雷托轻声道。

“对不起,亲爱的公爵。但是有些事比这个更重要。”他点点前额的钻石形刺青,“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居然战胜了我那发热的良心——但我想杀一个人。是的,我非常渴望做成这件事,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

他低头看看公爵。“哦,不是你,亲爱的公爵。是哈克南男爵。我要的是男爵的命。”

“男……哈……”

“请安静,我可怜的公爵。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在纳卡尔摔掉了一颗牙,后来我给你安了颗新的尖牙。现在,这颗牙必须换掉。我会让你失去知觉,然后换掉这颗牙。”他张开手,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你那颗牙的复制品,它的芯子跟神经一模一样,能逃过普通扫描探测仪的检查,甚至是快速扫描。但如果你使劲一咬,它的表面就会破损,然后当你使劲呼气,你周围的空气里就会充满毒气——最致命的毒。”

雷托抬头看着岳,这个人眼里充满了疯狂,额头和下巴上满是汗珠。

“可怜的公爵,你反正是死。”岳说,“但你死之前将有机会靠近男爵。他一定相信你已被药物致昏,不可能攻击他。你的确会被下药,而且会被五花大绑。但攻击的形式可有多种多样。你一定要记住这颗牙。记住这颗牙。雷托·厄崔迪公爵。一定要记住这颗牙。”

医生越靠越近,现在雷托狭窄的视野全被他的脸和垂下的须髯占据了。

“记住这颗牙。”岳还在嘀咕。

“为什么?”公爵低声问。

岳单膝跪在公爵身边。“我跟男爵做了一笔魔鬼交易。我必须确保他履行了他的诺言,等见到他后就会知道。但我决不会空手去见他,可怜的公爵,你就是我的筹码。我见到他就会知道一切。我可怜的瓦娜教了我许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在巨大压力中看清真假。我没办法每次都做到这一点,但当我见到男爵时——到那时,我就知道结果了。”

雷托努力低头去看岳手上的那颗牙,他感到这一切就是个噩梦——不可能是真的。

岳翘了翘紫红色的嘴唇,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没法靠近男爵,不然我会亲自下手!不,他们会让我与男爵保持距离。而你……啊,是啊!你,就是我美妙的武器!他一定会近身看你——幸灾乐祸,说点大话。”

雷托全神贯注地盯着岳左脸的一块肌肉,他一说话,那块肌肉就会抽搐一下。

岳愈发靠近公爵。“你,我的好公爵,我宝贵的公爵,一定要记住这颗牙。”他把那牙拿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这是你最后拥有的一切。”

公爵动了动嘴,说道:“不行。”

“啊,别!你必须接受。因为,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一个忙。我会救出你的儿子和女人,这事没有别人办得到。我可以让他们去一个哈克南人染指不到的地方。”

“怎么……救……他们?”公爵低声问。

“让别人以为他们死了,把他们藏在痛恨哈克南人的人群中,这些人一听到哈克南这个名字就会拔刀,甚至会烧掉哈克南人坐过的椅子,把盐撒在哈克南人走过的路上。”他摸摸公爵的下巴。“嘴里还有感觉吗?”

公爵发觉自己已经说不了话。他感到遥远的拉扯,看见岳正伸手去拿爵位印章戒指。

“这是给保罗的,”岳说,“你马上就会失去知觉。再见,可怜的公爵,下次咱们再见面,就没机会谈话了。”

一种凉爽、遥远的感觉从下巴那里往上蔓延,爬过了脸颊。昏暗的大厅缩成了一个小点,正中心却是岳那紫红色的嘴唇。

“记住这颗牙!”岳发出“咝咝”的声音,“这颗牙!”

应该有一门科学,专门研究不满情绪。人民需要艰苦时代和压迫,以发展精神之力。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语录》

杰西卡在黑暗中醒来,周围的沉寂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不明白自己的意识和身体为何会感到如此迟缓,神经传递出恐惧,每一块皮肤随之感到刺痛。她想要坐起身,打开灯,但不知什么阻止了她。她嘴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咚……咚……咚……咚!

黑暗中传来沉闷的响声,听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就在某处。

等待的时刻真是漫长,动一下就感觉针刺般的疼痛。

她开始摸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绑着,嘴里也塞着东西。她侧身躺着,手被绑在背后。她动了动绑绳,发觉那是由克林凯尔纤维制成的,越挣扎绳子就越紧。

现在,她想起来了。

在她黑暗的卧室里出了事,一块潮湿刺鼻的东西捂到她脸上,塞进她嘴里,有手在抓她,她吸了一口气,嗅到了麻醉药的味道,意识消失了,将她投进恐怖的黑暗中。

终于来了,她想,要制服一个贝尼·杰瑟里特真是易如反掌,只需要阴谋暗算。哈瓦特是对的。

她强忍着不去挣扎。

这不是我的卧室,她想,他们把我带到了别的地方。

慢慢地,她让内心重新平静下来。

她嗅到自己的汗味里混合着恐惧的化学因子。

保罗在哪儿?她暗自发问。我的儿子——他们把他怎么了?

冷静。

她应用了古老的方法,强迫自己冷静。

但恐惧仍在近旁。

雷托?你在哪儿,雷托?

她感到黑暗慢慢消退。先是出现了一些影子,层次渐渐分明,刺激着她的感官。白色。是门下的一道线。

我在地板上。

有人在走动。她透过地板感觉到了。

杰西卡克制住恐惧的记忆。我必须保持镇静、警觉,做好准备,也许只有一次机会。她再次让内心平静。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逐渐缓和。她开始计算。我昏迷了大约一个小时。她闭上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在迫近的脚步声上。

有四个人。

她觉察到脚步声的不同。

我必须假装还在昏迷。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放松身体,也做好了准备。她听到门开了,感觉到亮光透入眼帘。

脚步声走近,有人站到了她面前。

“你已经醒了,”是个低沉的男低音,“别装了。”

她睁开眼。

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居高临下看着她。她环顾四周,认出这里是保罗睡过的那间地下室,边上摆着保罗的帆布床,上面空空如也。卫兵拿了几盏浮空灯进来,放在靠门的地方。门外通道里的灯亮得刺眼。

她抬头望着男爵。他披着一件黄色的斗篷,由于便携式浮空器的关系,斗篷显得鼓鼓囊囊的,一双黑蜘蛛般的眼睛下是两团圆滚滚的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