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5(第2/3页)

“做好准备!”他警告说。

他拉下机翼制动装置,动作一开始很轻,慢慢用力。他感觉到机翼拢住了空气,它们的长宽比急速下降。风尖叫着穿过重叠的遮蔽物和一层层翼叶。

突然,飞机微微一歪,左翼由于暴风的吹打而变得脆弱,向上一扭,“砰”的一声,打在了飞机的侧面。飞机滑过一个沙丘,向左扭转,翻了个筋斗,底面朝天,机头埋在了旁边的一个沙丘里。他们倒在了破损机翼的那一侧,右翼朝上,指着星空。

保罗扯掉安全带,奋力向上爬,越过他母亲,拧开了门。沙子顿时蜂拥而进,灌进机舱,带来一股燧石燃烧的干燥气味。他抓过后座的背包,看见母亲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她踩在右座的侧面爬到了飞机的金属机壳上,保罗跟在后面,抓着背包带,用力往上拉。

“快跑!”他命令道。

他指着沙丘的对面,那里可以看到一座被风沙破坏的石塔。

杰西卡跳下飞机,飞跑起来,她在沙丘上连滚带爬,身后能听见保罗的喘息声。他们爬上了一条沙脊,它弯弯曲曲地伸向山岩。

“顺着这条沙脊跑,”保罗说,“这样比较快。”

他们奋力朝岩石跑去,沙子让他们一路磕磕碰碰。

他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无言的低语声,一种“咝咝”的声音,一种蠕动发出的摩擦声。

“沙虫!”保罗说。

声音越来越响。

“快!”保罗气喘吁吁道。

第一块岩石像一片斜向沙地的海滩,出现在他们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保罗把背包移到右臂,抓着背包带,一路跑起来,带子拍打着他的肋部。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母亲的胳膊,迅速爬上突立的岩石,经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风沙雕刻成的沟壑,来到一片满是砾石的岩面。他们喘着气,喉咙冒火,干渴。

“我跑不动了。”杰西卡气喘吁吁道。

保罗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把她按进一个岩石小洞中,他转回身,看着沙漠的情况。一个沙堆正向他们所在的岩石小岛推进——月光下沙浪泛起涟漪,浪头般的沙堆和保罗的视线平齐,距他们约有一公里远。平平的沙丘变得弯曲——那是一条短短的圆环,穿过了他们逃离的那片沙地,扑翼飞机的残骸本该在那里的。

沙虫所到之处,不会有飞行器的踪影。

土堆般的沙包又沿着原路返回,移向沙漠,像是在探查什么。

“它比公会的飞船还要大,”保罗低声说道,“我听说沙漠深处的沙虫长得很大,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

“我也没想到。”杰西卡喘息道。

那怪物重又远离岩石,带着一条弯曲的轨迹,快速奔向地平线。最后,爬行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只剩下微微的沙动声。

保罗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着月色下像是结了霜的陡坡,他引了《世界通史》中的一句话:“‘在夜幕下旅行,白昼则躲在阴影中休息。’”他看着他母亲,“夜幕还会持续几个小时,能继续走吗?”

“马上好。”

保罗走上岩石表面,肩上扛着背包,系好背包带。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里拿着定位罗盘。

“你准备好就说一声。”他说。

她从岩石上站起身,感到力量又恢复了。“走哪个方向?”

“沿着这条沙脊走。”他指着前方。

“到沙漠深处。”她说。

“弗雷曼人的沙漠。”保罗小声说。

他停下了脚步,想起在卡拉丹时做过的一个梦,他不禁被梦中的景象惊住了。他见过这个沙漠。但是和梦中的稍微有点不同,像一个记忆中的视觉景象,当它投射到真正的场景中时,却又无法很好地对照上去。这个梦似乎发生了变化,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压根儿就没动过一下。

梦中有艾达荷,他和我们在一起,他记起来了,但现在艾达荷死了。

“你找到要走的路了吗?”杰西卡问,误以为他还没拿定主意。

“没有,”他说,“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走。”

他将背包紧紧背在背上,开始沿着岩石一条被风沙凿成的小道向上爬,这条小道位于月光下的岩面上,阶梯形的山脊一路向南延伸。

保罗跑向第一条山脊,爬了上去,杰西卡紧紧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她就注意到这条路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特殊问题——岩石间的沙坑使他们行动迟缓,风沙雕刻成的山脊锋锐割手,还有重重障碍,他们必须选择:继续前行,还是绕行?这一带的地形很有规律。他们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讲话,并且必须使出全力,声音很嘶哑。

“这儿要小心——山脊上有沙,很滑。”

“当心,不要在这块岩石上碰着头。”

“沿着山脊往下走,月亮在我们后面,月光会把我们的行动暴露给那边的任何人。”

保罗在一个岩石角上停下脚步,背包靠在一条窄小的山脊上。

杰西卡靠在他身旁,庆幸有一小会儿的休息机会。她听见保罗在拉蒸馏服的水管,于是自己也吸了几口回收的水,味道有点咸,她回忆起卡拉丹的水——高大的喷泉围绕着天空的弯穹。如此丰富的水,一直没有为自己所重视……她站在它旁边时,只注意到它的形状、它反射的光,或者它发出的声音。

停一下,她想,休息一下……好好休息一下。

她想到只有怜悯才能使他们停下,哪怕只停一会儿。没有怜悯,就不能停下。

保罗从岩石脊背上撑起,转身爬过一个斜坡。杰西卡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他们滑下斜坡,落到一块宽阔的平台上,转过陡峭的岩壁。穿越破碎之地的路途又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这一夜,杰西卡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手和脚下大大小小的东西——圆石、豆大的砾石、片状石块,豆大的沙、沙子、沙砾、尘土,还有粉末。

那些粉末会堵塞鼻腔过滤器,必须把它们吹出来;豆大的沙和豆大的砾石在坚硬的岩面上滚动,不小心踩上,可能会摔下去;片状石块会割手。无所不在的沙子牵扯着他们的双腿。

保罗突然在一块岩石上停下脚步,杰西卡跌跌撞撞倒在他身旁,他把她扶住。

他指着左边,她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悬崖上,两百米的下方,一片沙漠像静静的海洋一般延绵不绝。它躺在那里,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沙浪上——各种角度的阴影,弯成曲线形,远处,是另一座笼罩在灰色朦胧中的山崖。

“沙海。”她说。

“要穿过这片沙漠绝非易事。”保罗说,他的声音因过滤器盖着脸而被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