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7

“那么,你就是那位帮助我们的好先生了。阁下的大恩,我们必当涌泉相报。”哈莱克说。

“啊……客气,”走私徒说,“请坐。”

一把凹背折椅从视屏旁的墙里伸出,哈莱克叹了口气,坐了上去,他感到十分疲惫。透过走私徒身旁的一个黑色镜面,他可以看到自己的镜影,于是他愁容满面地盯着镜中那张长满疙瘩的脸,疲惫的脸上全是皱纹。下巴上的那条伤疤也随之扭动了一下。

哈莱克的目光离开镜中的自己,望向图克。现在,他终于在走私徒身上看到一丝家族特征——这人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倒挂浓眉,以及岩石平原般的脸颊和鼻子。

“你的人告诉我,你父亲死了,是被哈克南人杀死的。”哈莱克说。

“是哈克南人,或者是你们中的一个叛徒。”图克说。

哈莱克怒气上涌,疲意顿时扫去三分,他直起身,说道:“你能说出叛徒的名字吗?”

“我们还不能确定。”

“杜菲·哈瓦特怀疑是杰西卡夫人。”

“啊……那个贝尼·杰瑟里特巫婆……有可能。但现在哈瓦特已经成了哈克南人的俘虏。”

“我听说了,”哈莱克深深吸了口气,“看来在我们面前还有更多的杀戮。”

“我们不会去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图克说。

哈莱克绷紧身子。“但是……”

“我们救了你和你的那些手下,欢迎你们到此避难,”图克说,“你说到报恩,很好。把你欠的债还清,我们敞开怀抱欢迎好人的加入。但是,如果你有任何举动,意图反抗哈克南人,那我们将立马除掉你。”

“可他们杀死了你的父亲,伙计!”

“也许吧。若果真如此,那我来告诉你,我父亲是如何回复那些轻率行事的人的:‘石头是重的,沙是沉的,但一个傻瓜的愤怒比两者更沉。’”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做任何行动?”哈莱克讥笑道。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我将维护与公会的协议。公会要求我们谨慎行事,摧毁一个仇敌可以用其他方法。”

“啊……”

“啊,千真万确,如果你有办法找到那个巫婆,就去找吧。但我要警告你,你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晚了……而且,我们怀疑她并非你要找的人。”

“哈瓦特很少犯错误。”

“他让自己落入了哈克南人之手。”

“你认为他是叛徒?”

图克耸了耸肩。“这是纸上谈兵。我们认为那巫婆已经死了,至少哈克南人是这么认为的。”

“你似乎知道哈克南人的很多事情。”

“提示和建议……谣言和直觉。”

“我们有七十四个人,”哈莱克说,“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加入你们,你必定相信我们的公爵已经死了。”

“有人见过他的尸体。”

“还有那个男孩……少主人保罗?”哈莱克想要咽一口口水,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根据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他和他母亲在一场沙漠风暴中失踪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那么,那个巫婆也死了……全都死了。”

图克点点头。“据说,野兽拉班将重新在沙丘登上权力的宝座。”

“兰吉维尔的拉班伯爵?”

“是的。”

哈莱克内心涌起一股喷涌的怒火,他不得不花了一些时间克制住,继而喘着粗气说道:“我和拉班有血海深仇,他欠下我一家人的血债……”他摸着下巴上的那条伤疤,“……还有这个……”

“时机未成熟时,不要冒险去解决宿仇。”图克说。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哈莱克脸上抽动的肌肉、突然睁大的双眼。

“我知道……我知道……”哈莱克深深吸了口气。

“通过与我们合作,你和你的手下可以找到离开厄拉科斯的机会,有许多地方……”

“我解除我的人与我的任何契约,他们可以自行选择。既然拉班来到了这里,那我选择留下。”

“看你的情绪,我觉得我们不会让你留下。”

哈莱克瞪着走私徒。“你怀疑我的话?”

“不……”

“你把我从哈克南人手里救出,我忠实于雷托公爵就再没有理由。我将留在厄拉科斯——和你……或者和弗雷曼人一起。”

“无论一个想法亲口讲出还是埋在心底,它都是真实的,都具有力量。”图克说,“你或许会在弗雷曼人之中发现,生死之间的距离是非常短的。”

哈莱克闭上眼睛,感觉内心涌出的疲意。“领我们穿过沙漠和地坑的那位大人在哪儿?”他喃喃地问。

“慢慢来,总有一天你复仇的日子会到来的,”图克说,“欲速则不达。平息你的伤痛——我们有治疗它的妙药,有三样东西可医治心病——水、绿草和美女。”

哈莱克睁开眼睛。“我宁愿要拉班·哈克南的血在我脚下流淌。”他盯着图克,“你认为这一日会到来?”

“对于你如何迎接明日,我无能为力,哥尼·哈莱克。我只能帮你迎接今日。”

“那我接受你的帮助。待到你告诉我为令尊和所有人复仇的那一天到来……”

“听我说,战士。”图克说。他身体前倾,伏在办公桌上,肩膀与耳朵齐平,目光专注,那张脸突然间变得像一块丰华的石块。“家父的水,我会亲自买回来,用我自己的刀。”

哈莱克看着图克。在那个瞬间,走私徒让他想起了雷托公爵:一位领袖人物,英勇无畏,牢牢掌控着他的地位和行事方针。他很像公爵……来厄拉科斯之前的公爵。

“你愿意我与你并肩作战吗?”哈莱克问。

图克坐了回去,放松下来,默默打量着哈莱克。

“你把我当作一名战士吗?”哈莱克继续追问。

“你是公爵手下唯一一个逃脱的军官,”图克说,“你的敌人十分强大,然而你却与他周旋……你打败了他,就像我们打败厄拉科斯一样。”

“嗯?”

“我们强忍着生活在这里,哥尼·哈莱克,”图克说,“厄拉科斯是我们的敌人。”

“一次一个敌人,是吗?”

“正是。”

“那是弗雷曼人看待事物的方式?”

“也许。”

“你刚才说,我也许会认为和弗雷曼人一起生活非常艰苦,他们住在露天的沙漠里,那就是原因吗?”

“谁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对我们来说,中部高地就是无人之地。但我更希望谈……”

“我听说,公会很少让香料运输机的航线飞经沙漠上空,”哈莱克说,“但有谣言说,如果你往下好好看看,你能在各处看到零星的绿色树林。”

“谣言!”图克嗤之以鼻,“现在你要在我和弗雷曼人之间做出选择吗?我们有安全措施,有从岩石中挖出来的地下城,有我们自己隐秘的盆地。我们过着文明人的生活,而弗雷曼人则是几个破烂的部落,被我们用作香料的采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