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9(第2/3页)

她突然非常想见自己的小孙子,这孩子在许多方面都那么像他的祖父——那么像雷托。杰西卡把双掌放在脸颊两边,开始用惯用的呼吸法来稳定情绪,清醒头脑,然后向前弯腰,专心练习,让身体可以随时服从头脑的指挥。

她知道,保罗选择这个鸟巢洞作为指挥部是无可指责的。这是一个理想的地方,北边的风口关通往一处岩壁环绕的洼地,那里有一个护卫森严的村庄,许多厄拉科斯技工和机械师的家都在那个村庄里,同时,它也是整个哈克南人防御区的维护中心,是个关键性的战略要地。

门帘外传来一声咳嗽,杰西卡直起身体,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进来。”她说。

帘子甩开,哥尼·哈莱克猛地跳进屋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古怪、扭曲的表情,哥尼就已经转到她背后,一只强壮的手臂卡住她的下巴,把她提了起来。

“哥尼,你这个傻瓜,你要干什么?”她质问道。

随即,她感到刀尖抵在了自己背上,一阵寒意从刀尖向外蔓延,传遍她的全身。刹那间,她明白了:哥尼想要杀她。为什么?她想不出任何理由,他不是那种会叛变的人。但她确信自己没有误会他的企图。明白这一点之后,她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站在身后的并不是一个能轻易战胜的对手,而是一名老练的杀手,对音言具有高度的警惕性,了解所有战斗策略,熟知每一个死亡陷阱和暴力手段。站在身后的是她亲自用潜意识培训法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

“你以为你已经逃脱了罪责,是不是,巫婆?”哥尼号叫道。

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也来不及回答,保罗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他来了,母……”保罗突然打住话,凝望着眼前的紧张场面。

“站在原地别动,大人。”哥尼说。

“你这是……”保罗摇着头。

杰西卡想要张口说话,但感到那条手臂紧紧卡着她的喉咙。

“没有我允许,不准开口,巫婆,”哥尼说。“我只想你说一件事,好让你儿子亲耳听到。只要你有一丝反抗的迹象,我就把这把刀刺入你的心脏。你必须保持声音平稳,不许绷紧肌肉,更不许动。你必须小心你的一举一动,这样才能为你自己多赢得几秒钟活命的时间。我向你保证,就只有这些。你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保罗向前迈了一步。“哥尼,嗨,这是……”

“停在原地,别动!”哥尼厉声叫道,“再走一步,她就没命了。”

保罗的手滑向腰间的刀柄,他平静地说道:“你最好解释一下,哥尼。”

“我发过誓,一定要手刃出卖你父亲的叛徒,”哥尼说,“你以为我能忘记那个对我恩重如山的人吗?是他把我从哈克南奴隶营里救出来的,是他给了我自由、生命和荣誉……还有友谊,这份友情对我而言珍贵无比,无可替代。如今,背叛他的人就在我的刀下。没人能阻止我……”

“你大错特错了,哥尼!”保罗说。

杰西卡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可笑了!

“我错了?”哥尼问,“让我们听听这个巫婆是怎么说的。最好让她明白,我用尽了所有贿赂、打探和欺骗的手段才证实了这个指控。为了弄清其中一部分真相,我甚至对一个哈克南卫队长用了塞缪塔迷药。”

杰西卡感到扼住她喉头的手稍稍松了一点。但没等她开口,保罗便说道:“叛徒是岳医生。我告诉过你了,哥尼。证据很充分,无可辩驳。确实是岳医生。我不管你的怀疑是打哪儿来的——追究这些毫无意义——但如果你伤害了我的母亲……”保罗从刀鞘中抽出晶牙匕,置于胸前,“……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岳医生受过预处理,以适合担任御医之职,”哥尼怒喝道,“他不可能变成叛徒。”

“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解除那种处理。”保罗说。

“证据!”哥尼坚持道。

“证据不在这里,”保罗说,“在泰布穴地,远在南方。但如果……”

“别跟我玩把戏。”哥尼吼道,他的手重新勒紧了杰西卡的脖子。

“不是把戏,哥尼。”保罗说。他的声音无比悲恸,撕扯着杰西卡的心。

“我看了从哈克南间谍身上搜出的信件,”哥尼说,“那封信直接指向……”

“我也看过那封信,”保罗说,“父亲曾在一天晚上让我看过,并向我解释了这其实是哈克南人的阴谋,目的在于让他怀疑心爱的女人。”

“啊!”哥尼说,“你没……”

“住口!”保罗说。语气平淡,却比杰西卡听过的任何声音更具支配力。

他的控制力已臻化境,她想。

哥尼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开始发抖,抵在她背上的刀尖也游移不定起来。

“你并不知道,”保罗说,“我母亲在夜晚会为她逝去的公爵而哭泣。你没见过她眼中一说起天杀的哈克南人就会喷出的怒火。”

这么说,他都听见了,她想,泪水顿时迷糊了她的双眼。

“你也并不知道,”保罗继续道,“该如何牢记你在哈克南奴隶营里学到的教训。你说你为我父亲的友谊感到骄傲!难道你还不了解哈克南人和厄崔迪人之间的区别?难道你还无法通过哈克南人留下的臭味嗅出他们的阴谋?难道你还不了解,厄崔迪人的忠诚是用爱换来的,而哈克南人用金钱买来的却只有恨?难道你还看不清这次叛变的真相吗?”

“但是,岳医生……”哥尼喃喃道。

“我们的证据,是岳亲自写给我们的信。他在信中承认了他的背叛,”保罗说,“我用我对你的爱发誓,我说的全是真的。你自己也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就算待会儿我把你杀死在地上,我也仍将保留对你的这份爱。”

听到儿子说出这番话,杰西卡大为惊讶,他对人性的了解和洞察一切的聪明才智,无不让杰西卡震惊不已。

“我父亲很有交友的天赋,”保罗说,“他从不肆意给出自己的爱,他的爱从不会给错对象。他的弱点在于他误解了恨,他以为任何一个仇恨哈克南人的人都不会背叛他。”他看了他母亲一眼,“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已经给她看了我父亲的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杰西卡感到自己快要失控,只得咬紧下唇。她注意到保罗生硬的语气,意识到他说出这番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想朝他奔过去,把他搂在胸前,她以前从没这么做过。但扼住她咽喉的手臂已停止了颤抖,刀尖仍一动不动地抵着她的后背。

“一个孩子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刻,”保罗说,“就是发现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人,分享着一种他永远无从参与的爱。它既是一种损失,也是一种领悟,明白世界分为彼此,而我们总是孤身一人。这一顿悟自有其真实性,没有人可以回避。当我父亲提到母亲时,我听出了他对她的爱。我母亲不是叛徒,哥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