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14

“我跟你说过,”厄莉娅说,“我哥哥来了。”

皇帝站在御座前,右手按着耳朵,里面的无线耳机不断传出报告战况的声音。男爵移了两步,走到厄莉娅身后。萨多卡正快步走到门口,做好战斗准备。

“我们退回太空去,重新组织进攻。”皇帝说,“男爵,我很抱歉。这群疯子在沙暴的掩护下发起了进攻。既然如此,我们就向他们展示一下皇帝的怒火吧。”他指着厄莉娅说,“把她丢进沙暴吧。”

就在他说话时,厄莉娅迅速后退,装出害怕的样子。“让沙暴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吧!”她尖叫着,往后跌入男爵怀中。

“我抓住她了,陛下!”男爵高声叫道,“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她处决……哎呀!”他把她狠狠甩到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臂。

“对不起,外公,”厄莉娅说,“你已经中了厄崔迪的戈姆刺。”她站起身,一根黑色的针从她手里掉落。

男爵一头栽倒在地,双眼鼓起,瞪着左掌心一条红色的伤痕。“你……你……”他在浮空器中翻了个身,滚到悬浮场的一侧,那一大堆松弛的肥肉在悬浮场的支撑下离开地面约寸许,垂着头,张大了嘴。

“这些人都是疯子,”皇帝怒叫道,“快!进飞船,我们要彻底肃清这颗星球的每一个……”

在他左边有什么东西突然闪起火花。一团球形闪电撞到那边的墙上又弹了回来,一接触到金属地面,就立即炸开了。会客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绝缘材料烧焦的臭味。

“屏蔽场!”一名萨多卡军官叫了起来,“外部屏蔽场被瓦解了!他们……”

他的话音淹没在一片金属撞击的巨响声中。皇帝身后的飞船舱壁剧烈地抖动起来,摇晃起来。

“他们轰掉了我们飞船的机头!”有人叫道。

滚滚沙尘在房间里翻腾起来。厄莉娅在沙尘的掩护下一跃而起,飞也似朝门外跑去。

皇帝急忙转身,示意他的人赶紧往御座后面撤,那边的舱壁上有一道安全门,正在来回摆动。一名萨多卡军官从一片沙雾中跳了出来,皇帝飞快地冲他打了个手势。“我们就在这儿组织防御!”他命令道。

又一声猛烈的爆炸,整座金属兵营摇晃着。会客厅另一头的双重门砰的一声打开,风卷狂沙,带来外面的阵阵呼叫。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小小身影背光而立,在沙雾中若隐若现——是厄莉娅,她飞快地冲了出去,找到一把刀,然后按照她所受到的弗雷曼训练,将那些哈克南和萨多卡伤员一一杀死。萨多卡军人穿过一阵黄绿色的烟雾冲向门口,手持武器组成一道弧形防卫圈,保护皇帝撤退。

“陛下,请保重身体!”一名萨多卡军官大喊,“快进飞船!”

但独自站在高台上的皇帝伸手指着门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远处,一段四十米长的临时兵营被炸飞了,会客厅的大门现在面对的是滚滚沙流。外面低悬着远方吹来的沙尘云。透过沙雾可以看到,沙尘云中不时划过因静电而生的闪电,风暴的电荷使屏蔽场短路了,电火花四面迸射。平原上到处是战斗的身影——萨多卡,还有那些仿佛乘着沙暴从天而降的沙漠人。

皇帝的手指正指着这样一幅画面。

突然,从沙雾中钻出一群排列整齐的发光体——拔地而起的巨大弧线发出水晶般的光芒,突然变成了沙虫的血盆大口。它们组成了一堵高墙,每条沙虫背上都载满了弗雷曼人,一路势如破竹般突袭过来。一片咝咝声中,弗雷曼长袍在风中飞舞,楔形队列直插平原上的战场。

他们朝皇帝的临时兵营直杀而来。萨多卡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们被这种人类理智难以接受的攻击吓呆了,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儿。

然而,从沙虫背上跳下来的是人,刀锋闪动着充满威胁的黄色光芒,这正是萨多卡受训要面对的东西。他们立即投入战斗。厄拉奇恩平原上展开了一场人与人的激战。这时,一名精选出来的萨多卡保镖把皇帝推回飞船里,迅速封好舱门,准备把那道门当作屏蔽场的一部分进行殊死抵抗。

飞船内相对安静了许多,深感震惊的皇帝瞪着周围的扈从,只见他们一个个睁大双眼,满面惊恐。他看见自己的长女因激动而面带红晕;真言师老太婆把兜帽拉下来遮住脸,像个黑色的幽灵般站在那里;最后,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正在搜寻的脸孔——那两个宇航公会的人。他们穿着公会的灰色制服,制服上毫无装饰,他们的脸上也毫无表情,和身上所穿的制服如出一辙。尽管周围的气氛极度紧张,他们却仍然保持着与那套灰色制服相配的冷静。

两人中的高个子举起一只手蒙住左眼。皇帝望向他的时候,有人推了推他的手臂,撞开了他的手,露出那只眼睛。混乱之中,那人弄丢了原本用于伪装的隐形眼镜,这只暴露在外的眼睛竟完全是蓝色的,暗得几乎变成了黑色。

那个矮个子用肘尖挤开人群,朝皇帝踏近一步,说道:“我们无法预测事态如何发展。”高个子重新用手蒙住眼睛,冷冷地加上一句,“可这个就连穆阿迪布也不会知道。”

这些话将皇帝从迷茫中震醒。高个子话中明显带着轻蔑的口气,但皇帝仍旧费了好大劲儿才分辨出来。硝烟散尽后这个平原会是什么样子,不需要宇航公会领航员那种高度强化集中的思维能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皇帝心想,这两个人是否过于习惯运用他们的预知能力,以至于忘了用眼睛瞧瞧、用常识判断?

“圣母,”他说,“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

圣母把蒙头兜帽拉下,两眼死死盯着皇帝。两人视线相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剩下的只有一种武器,一种他们俩都十分了解的武器:背叛。

“去芬伦伯爵的房间,召他前来觐见。”圣母说。

帕迪沙皇帝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的一名助手去执行这个命令。

他既是位战士,也是名神秘主义者;既是个魔怪,又是个圣徒;既是只老狐狸,又是单纯少年;既有侠义风范,又残酷无情;不是神,却又不单是人。用普通人的标准无法衡量穆阿迪布行事的动机。在他取得胜利的那一瞬,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死法,但他还是坦然接受了背叛。能说他这样做是出于正义感吗?又是谁的正义?记住,我们所讨论的人是穆阿迪布,曾下令剥下敌人的人皮做成战鼓,曾挥手之间便破坏了过去的厄崔迪传统,用他的话说:“我是魁萨茨·哈德拉克,只这一条理由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