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更

后宫里面开始有人联手上书了, 她们商量来,商量去,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都诱惑和说服不了对方的女儿去,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

和亲,为什么还要存在呢?以前两国交战, 打仗打败了, 便要献祭出自己的女儿作为诚意,但是跟大金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和亲, 为什么还要舍弃一个又一个的公主?

仅仅是因为存在了多年, 难带就合理了吗?当年太宗皇帝立下这条规矩的时候,脑子里面可想过皇族女子的悲哀?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面出来了,便就消失不掉。既然谁都不愿意送女儿去, 那就闹起来吧,没准闹一闹,还能流芳百世。

不然今日是这个公主,明日是那个公主,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的女儿。

刚开始其他的妃嫔们还在观望, 但是某日宁平公主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们便不敢等了。

她说:“——等我死了,她们的女儿倒是嫁了,你们的女儿,尚且年岁正好吧?”

一番话吓得人发慌, 就连皇后也开始慌张了。

她找了太子妃, 问:“你说, 宁平说的……”

太子妃就一脸愁容, “母后,您还别说,可能是真的。您想,再过几年,宁幼正好大了……”

哎哟!

皇后赶紧道:“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既然都不行,那就别坐山观虎斗了,直接下场吧。

皇后也暗戳戳的附议,跪在皇帝面前好好哭了一番。

皇帝还是很喜欢皇后的,她心思单纯,有些小心思也不要紧,都是人之寻常。今日来哭,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说的。

“臣妾晚间都睡不着,哭着醒,宁幼问臣妾为什么哭,我哪里能告诉她,若是将来再有一位公主需要和亲,便是她了。”

“她是嫡公主,本是最该金枝玉叶的,结果却要远走他乡,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臣妾就睡不着,就想哭。”

皇帝叹气,“朕也很为难……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皇后娘娘直言不讳,“老祖宗的江山还是从别人那里打的呢!”

那时候怎么不说忠君的规矩了?

皇帝怒道:“皇后,你倒是越发胆子大了。”

皇后也不怕,她跟皇帝十几年,最是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现在只是无奈和恼怒,倒是没生气,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道:“难道就非要嫁个公主过去么?”

淑妃娘娘打头,哭着向皇帝呈上了自己的血书。

“索性就这次摊开把话说明白了,她们往后不用来嫔妃,咱们也不用去女儿,多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不能说说。”

皇帝叹气,“这里面牵扯甚多——”

皇后不听,她低头还是哭,“有什么多的,少去一个女儿,难道就要打仗了不成?”

皇帝沉默,那倒是不至于。

只是能用一个公主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用一个公主去解决呢?

突然断绝这个百来年的姻亲,是要承受大金质疑的。皇帝坐在皇位上,每天都有让他可能从皇位上下来的事情发生,他要做的,就是让任何一个可能性都不会发生。

有些事情,便会被一刀切。

有些事情,便在脑海里面过一下,便又抛之脑后。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有半点差池。

大金和大秦的姻亲和亲,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没有想过改变,也没有心思去改变。所以他会送笑笑离开。

但是笑笑死了。

即便这件事情还没有影响到他对于继续和亲的决定,但是无形之中,他还是有动容的。

皇后的话让他沉默,他沉默半响,这才道:“你仅仅作为一个母亲,而朕,朕不仅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天下人的父亲。”

皇后哭道:“既然都是你的儿女,为什么偏要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

皇帝见她还要胡搅蛮缠,便直接不说了。只让她回去,冷言道:“这事情,不是你哭一哭,闹一闹就能好的。”

皇后铩羽而归,淑妃立马跟上,给皇帝献上了一封血书。

血是真的血,她咬破手指头写的,她这般舍得豁出去,但是因为前头有个皇后来闹了一顿,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抵触。

但自己的女人,又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血书都写了,指不定女儿还在哪里哭,他再不耐,也不能置之不理。

淑妃一见有戏,马上就起来道:“陛下,今日您若说宁平一人和亲,能换大秦百年安乐,那宁平即便是死了,臣妾也舍得。”

“但现在又不是什么十万大兵压境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和亲,难道不是将自己的女儿白白送出去送死吗?”

“先皇后死前,最记挂的便是笑笑了,她多希望笑笑能一辈子笑,但是自从去了大金,笑笑能有多少日是笑的呢?”

“正是因为不能笑了,所以才死在大金,先皇后地下有灵,本是在等陛下的,结果却等到了女儿,您让她在九泉之下怎么伤心?”

结果本是说得好好的,却见皇帝脸色铁青,淑妃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而守在屋门口的太监却知道为什么。

皇后娘娘虽然哭,也闹,还拐弯抹角的把制定这条规矩的太宗皇帝也骂了进去,把开国皇帝委婉的说了一通,但是皇后娘娘至始至终没有说过宁安公主半句话。

但是淑妃娘娘却没有抓到皇帝陛下的脉门,前头还好,陛下还能容忍,但是后头这几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陛下的心。

作为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老太监,马德宝自然知道笑笑公主如今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刚开始,虽然是掌上明珠,后来陛下慢慢的越来越有威严,笑笑公主和亲去了之后,他对儿女的心思就淡了很多,但如今,面对的是女儿的尸体,无论如何,心情都不会好。

马德宝就想,这一份悲痛,不提及的时候还好,一旦提及,就要再痛一次。

他叹气,果然听陛下说让淑妃娘娘滚,没一会儿,淑妃娘娘就哭着出来了。

马德宝进去伺候,也不敢久留,只把陛下刚刚摔碎的茶杯和果盘都捡起来捧出去,结果还没出门,就听见陛下说:“你还记得笑笑的模样吗?”

马德宝自然是记得的。笑笑公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喜欢笑,躲迷藏的时候也经常笑出声,那时候先皇后死了,她养在如今已经逝去,被加封为孝毅贵妃的膝下,孝毅贵妃当年是个性子淡然的,不爱跟笑笑公主嬉戏,所以每一次都是他们这些宫人陪着。

马德宝想起之前,不由得也有些哽咽,他哎了一声,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年春日,公主殿下才五六岁吧,哭着闹着一定要跟您一起放风筝,可您还要处理朝政大事,便让奴才陪着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