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人做客

李氏住的院子在更后面些的地方,比马秀英的院子要小许多,但这是有对比的情况,若是单拿出来,依旧算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朱标一进去,就有几个婆子迎了上来,先是皱眉看着他,后又明白过来是谁,立刻行礼,连声问候。

“我来看弟弟。”

一个用深蓝棉布裹住头的妇人笑道:“大公子跟奴婢来吧,小公子在里屋呢。”

乍一听这个称呼,朱标有些恍惚,以后他就不是什么少爷、公子了,而是大少爷、大公子,长子的称呼也加在了身上。有了这些前缀,就势必要扛起对应的责任,遇见匹敌的阴谋。

这些称呼大概要一直持续到朱元璋成为吴王、皇帝,朱标跟着成为世子、太子时,到了那个时候,长子的称呼虽然不再有人提了,这些独一无二的称谓却会更加沉重。

妇人替朱标掀开帘子,引他进去,又仔细将帘子放下,隔绝门外的冷风。

屋子里很暖和,奶娘似乎是刚把婴孩放下,正侍立一旁,整理些杂物。

小孩子刚出生,软乎乎的一团,被裹在襁褓里,单独放在一张小床上。

说实话,是真的不好看。刚出生的婴儿皮肤大多比较黑,头发也稀疏,至于奶香味,那更是压根没有。

就算是睁开眼睛看人,黑漆漆的眼珠没有具体目标,也叫人害怕。

以上的缺点虽多,也不是没有优点,现代社会有个说法是,老二是用来给老大玩的,有个弟弟或妹妹,老大会很沾光。

朱标看着朱樉,心里虽然没有在想关于欺负他的事情,倒不自觉地盘算起今后该怎么教育他。

看了半天新鲜,朱标也就出去了,其实他本想要拜会李氏的,只是妇人说她身体虚弱,还在休息,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而且屋子里血腥气重,见不了人,于是只好作罢。

等他回去以后,朱元璋和马秀英果然已经和好了,正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马秀英坐在榻上绣一方黄色帕子,朱元璋倚在靠枕上看书,手里拿着花生,一颗颗剥着吃,偶尔把红色的皮衣扔在盘子里。

朱标刚走到他们跟前,朱元璋就把手里剥好的去皮花生塞了他一手,然后把人抱上来放在了腿上。

马秀英看着他们,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又柔软了一些。

朱标也去看朱元璋手里的书,发现是自己已经看完的《太平广记》,顿时没了兴趣,一边往嘴里送花生,一边看向窗户外面,突然直觉似地感觉到不对。

没有什么根据,也没有缘由,更像是准确的直觉,朱标抓住朱元璋垂下来的袖子,警惕道:“爹,有人在看我们。”

朱元璋奇道:“确实有人,是吴策。”

“吴策?”

“就是提笼子的那个侍卫。”朱元璋道,“标儿,你是怎么知道外面有人的?”

“感觉。”

“什么感觉?”

“我感觉自己似乎可以看到他。”

朱元璋高兴道:“你再感觉感觉,他在哪里看我们?”

朱标又看一眼,虽然没看到人,但果断道:“亭子顶上。……现在去树上了。”

“不错不错。”朱元璋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大喜道,“妹子,你看咱的标儿,已经显出本事来了。”

马秀英也高兴道:“这倒是好事,有这样的本事,对立对外都安全些,以后你有什么机密要事要谈,可以让标儿去帮你看看。”

“吴策是爹的侍卫,隶属拱卫司。”朱元璋道,“你多认认他,少不了见面的。”

“他会轻功吗?”

朱元璋反手拿着书,漫不经心道:“应该是会。”

“他是江湖人?”

“也许是吧。”

朱元璋话里话外透露着霸气,脸上写满了御下之术四个字。

对于他来讲,吴策以前做过什么,当然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但考虑到朱标还小,不想太过明说,更何况他以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现在把人拿捏在手里,确保忠诚才最重要。

朱标把目光一转,发现吴策已又到了门外。

外面果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吴策低着头,头上身上落满雪花,沉声道:“元帅,有军情来报。”

朱元璋迅速把朱标放下,猛地起身,一甩袖子,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披在身上,也不系扣子,头也不回,出门而去,只留下踩踏楼梯冰雪的吱吱声。

吴策跟在他身后,像一道紧紧贴着的影子,寸步不离,无声而阴暗,好像一条毒蛇在游走。

他出去了,马秀英便搁下手里的针线,坐到朱标身边,问道:“标儿,你去后院看了弟弟,如何?”

朱标道:“挺丑的。”

马秀英一拍朱标的头,把他拍的矮了一下,笑道:“你小时候也丑,我是问他的身体如何,情况如何?”

朱标道:“身体很健康,下人也很用心,只是李氏还没有醒,我没有见到。”

马秀英道:“没有醒么……也不差见这一面。你平时里小心些,我这里是希望你爹多些香火的,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明白吗?”

朱标表示明白。

马秀英却否认道:“不,你不明白。我不只是叫你自己小心些,还是要叫你别因着算计上当,害了自家兄弟,被当替罪羊。”

朱标问道:“娘是说像武则天捂死自己的女儿那样?”

这虽然约莫是个野史典故,被拿来用也挺贴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马秀英叹道:“你这孩子说话也太直了……不过正是这个道理。”

朱标这才道:“我是真的懂了,懂得不能再懂!”

马秀英满意地点点头,支使道:“快习字去吧,今日还有两张纸要写呢。”

朱标习了字,抱着六出白路过正厅,穿过雪色的花园,经过长廊和花窗,才回到卧房。

六出白一路上睁着灰蓝色的圆眼睛,摇着尾巴扫朱标的手腕,对地上的雪花很好奇,对天上的麻雀也很感兴趣。

到了夜里,朱元璋还没回来,估计是彻夜议事。

本来站在门外的侍卫往里移了移,侍女也多了好几个,确保朱标一有动静就能来人照顾。

后半夜的时候,朱标觉得被上一沉,睁眼一看,是六出白正蹲在被子上踩他,还不断发出汪汪声。

朱标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连着被子把六出白也掀到了地上去,同时把老朱同志放在枕下的匕首一把抽了出来。

这么大的犬吠声,门外的侍卫竟然没有反应,不是死了就是晕了。

难道是有刺客闯进来了?

朱标正准备想办法跑路,门就开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麻雀飞了进来,落在架子上,抖着羽毛打了个喷嚏。

“你是那只……”

磨盘大小的乌龟慢吞吞地爬进门来,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痕,龟壳在月色下发出鲜绿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它的话也慢吞吞,“在下特来拜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