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出宫

官场上的变化虽然牵动着许多人的心,但是这许多的心里面并不包括朱标。

今天照旧是他每周出宫的日子,这次更是请示过皇后,通知了后妃,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出来玩,朱樉、朱棡、朱棣、朱橚、朱静镜还有朱静宁,总共六个,其余的弟弟妹妹,年龄还太小,也就没有跟着。

秋风习习,吹动树叶,车轮在上面碾过,将其碾为碎片,微微咔咔声中,向最繁华的街道行驶而去。

车里的几人,除了朱静镜与朱静宁,都有些拘束,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脚尖,双手放在膝上,规矩得像雕塑一般,呼吸声都是放缓的。

朱标看着有意思,心想一定是他们的母妃日日耳提面命教育要尊畏太子,遵守规矩,才会有这样的局面。加上他这几个月来忙碌,偶尔出现也是在人群簇拥之中发号施令,所以他们心中和善的大哥形象多少有些模糊,变得生分了。

寂静中,朱静镜第一个出声,她似乎对朱标的变化无知无觉,嚷着道:“大哥,我想坐你那个位置,那里离窗户近。”

朱樉等人一惊,悄悄用余光看朱标的反应。

朱标笑道:“好,你过来吧。”

“我这就过去。”

朱静镜兴奋地站起来,绕过几人走到朱标那里去,朱标把她抱到腿上,一面掀开帘子让她探出头去张望,一面侧头道:“静宁,你要不要过来瞧瞧?”

朱静宁表现得兴致缺缺,抓着裙角道:“大哥,我想去看小兔子。母后答应我,可以养一只大哥买回来的小兔子。”

轻松的氛围最先软化了朱樉的壁垒,他犹豫道:“二妹,你说的小兔子是什么?”

“大哥说集市上会有很多人卖兔子,还有小鸡小鸭。”

“兔子有什么好看的!”朱静镜道,“我们应该去看杂耍!他们会喷火,会胸口碎大石,可以人踩着人站起来,有奉天殿那么高呢。”

这个建议让朱樉等人心动了,情不自禁地转移目光,期盼地看向笑眯眯靠在那里的大哥。

朱棣道:“殿……大哥,你带我们出来,有什么打算吗。”

“父皇不在京城,正好带你们出来转转。”朱标道,“等父皇回来,这样的好机会就没有了,天气转凉,你们的课业会重上许多。”

几只萝卜马上蔫了。

“小兔子。”朱静宁用坚持的眼神盯住朱标,哥哥们的苦难不与她相通。

“看,当然看。”朱标根本扛不住她的恳求,立刻道,“这条街上什么都有,你们不用着急,晚上封了宫,大哥也有腰牌可以回去。”

“太好了!”朱静镜道,“大哥你真好,魏公公,再赶得快些!”

马车前方坐着的魏忠德应了一声是,鞭子轻抖,抽在马屁股旁边。

朱标道:“静镜,在外面不可以喊他公公,也不可以喊我太子,知道吗。”

“那该喊魏公公什么?”

“喊他魏管家吧。”

“哦。”朱静镜想了想,“大哥,我们这样算是微服私访吗?”

朱樉激动了:“肯定算,如果正好遇到贪官污吏,大哥就可以治他们了,关大牢抽鞭子!”

皇子们似乎天生对权力要敏感一些,他们对此的兴趣一下子超过了杂耍,热切地幻想着还没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景象。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人多的地方,魏忠德停下来,放下凳子,请他们出来。

几人下车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许多壮汉,个个虎背蜂腰螳螂腿,在房屋附近的暗处出现,打扮不同,肤色不同,神情不同,与魏忠德对了对眼神,然后又隐去。

紧接着五六个看着就机灵的布衣男人走过来,弯着腰低声道:“见过殿下。”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见礼后他们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挺胸抬头,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家仆,全然没有破绽。

朱樉他们从小娇生惯养,含着金汤匙长大,对此种特殊迅速的行动并无感觉,反而迫不及待的想向前走。

刚走出去几步,朱静镜就扯着朱标的袖子指着不远处道:“大哥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蓝玉。”

蓝玉?

除了朱静宁年纪尚小不认识蓝玉,其他几人都见过他几面,纷纷把目光艰难从糖葫芦风筝滚铁圈等物上移开,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正在摊位前踱步,不时拾起几样东西对着阳光看看,似乎在挑选什么。

偶尔露出的侧脸,肤色是常年征战的健康浅棕,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确实是蓝玉不假。

朱棡道:“大哥,我们要过去见他吗?”

朱标看出他们想要在这边疯玩,便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看看,你们呆在这里,让魏忠德和你们一起,有什么想买的让他付钱。”

萝卜们欢呼起来。

“这个,给我来五斤。”

“好嘞。”店小二找了几个坛子,将咸菜装进去,用细绳子札好,递给蓝玉背后的下人,然后等着接钱。

谁知道蓝玉满意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那下人也是一样,身体一转,脚就跟着主人迈了出去。

店小二先是一愣,而后目光暗淡下来,看着蓝玉的穿着打扮,嘴唇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不敢说哪怕半句话,低头整理手边瓦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蓝玉根本没将这些当成回事,四下张望着,手中捏两个核桃,瞅准一座热闹的茶馆,伸头看了看,便要进去。

走到一半,面前突然多出一人来挡住了路,看身形还是个少年,那下人瞪起眼睛,呵斥的声音刚要出口,就被蓝玉照着膝盖窝狠踢了一脚,整个人险些跪下。

等他站稳了,惊讶地看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人正弯腰拱手,很是殷勤。

“为什么不付钱?”

“啊?”蓝玉听出朱标的声音非常严厉,而且隐藏着怒火,吱唔道,“为什么要付钱?”

朱标压抑住自己的脏话,深吸一口气:“你说呢?买东西付钱,杀人偿命,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把买东西和偿命放在一起比较,可见太子已经十分生气,就算是凭直觉,蓝玉也知道自己该认错了,果断道:“臣……”

“嗯?”

周围人来人往,挑着筐的大爷,挎着菜篮子的大妈,买卖玩具的小贩,赶路的士子,提着药箱的大夫,肩膀上搭毛巾的小厮,店铺里品茶的茶友,许许多多人,因为他们的争吵,隐隐注意过来。

蓝玉赶紧改口道:“我错了,我一定改。”

朱标知道他是真的认错了,也是真的没搞清楚自己错在哪,于是继续问道:“你刚才反问我为什么要付钱,是何意思?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搜刮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