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花月宴(第3/6页)

池衙内狗腿地给赵盼儿打着扇子:“盼儿姐可真是厉害,咱们永安楼这回也算是一炮而红了吧?”

赵盼儿嘴角难掩笑意,却依旧淡定地道:“新店开业哪有那么顺利?能不能成还得看明晚的花月宴。”

“五十贯?”孙三娘看着赵盼儿写下的定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次。

宋引章和葛招娣也觉得赵盼儿定价太贵了,五十贯在东京城都能租上半年的宅子了。

赵盼儿却格外坚决:“新店向来引客流难,咱们如今可不能走茶坊减价的老路。就是要足够贵,才能吊足了全城胃口。”

孙三娘有些犯愁:“可我得做出什么样的金贵菜才能值那么多钱啊!”赵盼儿笑着搁下笔,卖了个关子:“单是吃食,咱们谁都做不出来。可咱们这花月宴,得让他们花了钱,还得说值!”

次日正午,浊石先生与袁屯田在街上迎面相遇,寒暄了几句,袁屯田便忍不住问:“浊石先生,你收到‘花月笺’了吗?”

浊石先生满面忧愁地摇着头:“怕是只有柳九官人那样的大才子,才有此殊荣了吧?”

正说着,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朝浊石先生狂奔而来:“主人!永安楼送花月笺来了!”

浊石先生大喜回头,从奔来的小厮手中接过一请帖,那请帖乃深红色、隐隐有花瓣的薛涛纸,雅致之极。展开请柬,只见笺上用金墨画着花、月、琵琶等图形,寥寥几笔,便有无比风致,上用飞白体写着数字——“钧台雅鉴,永安楼头花月今宵,十二雅馔,酉末相候。”而这一笔飞白,没几十年功力可写不出。

袁屯田眼巴巴地看着那花月笺:“能给我看看吗?”

浊石先生正要给他,可看到笺上那“五十贯”的小注,想起这老友近来手头颇紧,便突然收手:“不给!这上头又没有姓名,万一你看了不还给我怎么办?”他倒退几步,迈着醉酒般的步子走入巷中,手中扬着花月笺:“哈哈哈!我有了!我有了!”

是夜,一元阁大门洞开,十二名拿到花月笺的宾客得意地走进来,为首的是正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柳九官人和计相林三司。相比昨夜的人声鼎沸,永安楼今日静的有些诡异。

林三司疑道:“怎不见迎客之人?”

众人见屋里空空荡荡,不禁面面相觑,这时,大门突然关闭,阁内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来人啊!放我们出去!”

十二位客人都挤在门边敲门呼救,然而根本无人应答。

忽然,灯光突亮,仙乐骤起。客人们惊愕回头,这才发现阁中竟有一队丽人分花拂柳而来!她们翩翩起舞,飘然若仙,客人们顿时看得呆了。

三声云板响后,一张长方形的绢卷降下,绢布下几个宫装女子做唐时打扮,手执素绢,正在捣练。

柳九官人一眼认出这群女子俨然把前唐张萱大师的名作《捣练图》复现了出来。

正在众文士交口称赞之时,突然,灯光唰的一下全都灭了

很快,灯光再起,绢布又换了另外一幅,而画下,又有宋引章领头所扮的数位唐装仕女,正执拂尘引狗为乐。

池衙内躲在舞台一侧,抱着一大捧刚采回来的花瓣猛摇扇车,顿时有无数花瓣飞向画中,飘舞而下。

“簪、簪、簪花仕女图!周昉所画!”众人无不震惊。

浊石先生兴奋得就差手舞足蹈:“是耶?非耶?如真,似幻?”

林三司哈哈大笑:“永安楼竟能幻画为真,大善!大善!”

“今晚这五十贯花的真值啊!”浊石先生揉了揉眼睛,只恨不能再看得更清楚一点。

林三司也捋须大赞:“值!太值了!便是花上一百贯我也要再来一回!”

这时,幕布再度暗了下来,在场宾客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场上鸦雀无声,就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宋引章的琵琶声响起,随着乐声渐强,场上的灯光重新亮起,舞台上又有一群美人起舞翩翩,众宾客两人一案,各自就座欣赏,尽皆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不一会儿,乐声渐歇,永安楼小厮给各桌上了两壶美酒。这时,又有一扮成杨玉环的画中美女走近,只见她轻启檀口,举杯道:“三郎上朝去了,良宵花月,愿与众君共醉。”

众文人连忙举杯一饮,浊石先生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丰腴的美人竟然是厚厚的涂了粉、穿着袒胸襦裙的何四。浊石先生咂了口酒,笑问:“好香。敢问仙子,这是什么仙酿?”

这时,换了一身唐装打扮的赵盼儿轻移莲步,从屏后转了出来。她头上插着三对儿金钗,发髻正中簪着一朵牡丹,与乌袅袅的鸦鬓相得益彰,那一袭红裙衬得她凝脂般的肌肤几近发光,有如洛神现世。她用唱腔般的调子婉转地念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此乃郁金苏合酒,雨过天青瓷。”

林三司品过了那郁金苏合酒,犹在闭着眼睛细细回味:“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妙!此酒不饮一盏,枉做神仙!”

待场上宾客都品过苏合酒,同样唐装打扮的葛招娣敲了三下云板,立刻有一众仙女般的侍女捧着餐盘而至,将盘中四色菜肴一一摆好。

葛招娣常做男装打扮,在半遮面的时候也向来素面朝天,头一次穿上这样一袭红裙,就连浊石先生都差点没认出来她。

赵盼儿一扬首,身段婉约,她优雅地向宾客报着着菜名:“一献,雪泡菊酒,香药脆梅,蜜煎雕花,水晶凉果。此谓宝瑟常余怨,琼枝不让春。”

众人品尝,人人如梦如痴。一时用毕,又有侍女换下餐盘,更上新菜。

赵盼儿又道:“亚献,西施舌脍,江瑶清羹,四腮美鲈,莲花毕罗。此谓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红。”

浊石先生抹了抹眼角的泪:“感时花溅泪……太好听,太好吃了!”

众宾客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雅阁一侧,同样扮成唐装美人的宋引章面色沉静,铮铮地弹着琵琶,素娘等乐伎各执乐器与之配合。七位女子坐在一处,只见点绛朱唇、额间花钿、色如朝霞;桃腮杏眼,皓齿蛾眉,倾人倾国,好一幅盛唐气象。

乐声如水,正在众人听得神驰心迷之时,只听赵盼儿再一次开口:“终献,荔枝白腰,青梅汤饼,蟹酿金橙,杏仁玉羊……”

良久,林三司放下箸筷,回味无穷地长叹一声:“人生极乐,不过如此!这花月宴真是值啊!”

其余的宾客也纷纷附和。

“何需此叹?且观云外红尘。”赵盼儿的嗓音缥缈温柔,令在场众人恍惚中只觉身处瑶池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