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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症的潜伏期只有几天,它也会引起头痛、四肢疼痛和高烧,但伤害症导致的高烧不会一再复发。

伊芙琳琢磨着现在是什么时刻。伊莉薇丝曾说过“天就要黑了”,而且从亚麻窗布透进来的光线微微发蓝,现在应该还只是下午。她觉得昏昏欲睡,她几乎一整天都在断断续续地睡觉。

嗜睡也是伤寒症的一个症状。她试着从在阿兰斯医生那里学到的中世纪医学短期课程中回想起些别的东西来——流鼻血、舌苔、玫瑰色的皮疹。皮疹直到发病第七天或者第八天才会出现,伊芙琳把亵衣撩起来,查看了下自己的腹部和胸部。没有疹子,所以这不可能是天花。如果患的是天花,疹子会在发病第二天或第三天开始出现。

伊芙琳思忖着艾格妮丝出什么事了。也许有人禁止她再接近病房,或许那个不可靠的麦丝瑞正在看着她。或者,更有可能是她在途中停下去看马房中的小狗,然后彻底忘记了要把她的卡维特带给伊芙琳看。

那好吧,休息,她告诉自己,然后合上双眼。

她肯定是睡着了,因为那两个女人又出现在房间里面了,正在说话,而伊芙琳根本没印象她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盖文说什么了?”老妇人问道。她正在用碗和调羹捣着什么,那个包铁的匣子敞开着放在她旁边,她把手伸进匣子,拿出一个小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往碗里撒了些,然后又开始搅拌。

“他没找到任何可以告诉我们那位女士来历的东西。她的东西都被掳走了,箱子都被打碎了,掏空了,一切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过他说她的马车很华丽,她肯定出身高贵。”

“她的家人肯定在找她。”老妇人放下碗,开始撕布条,发出响亮的刺啦声。“我们必须派人到牛津去告诉他们,她正安全地和我们待在一起。”

“不,”伊莉薇丝说,伊芙琳能听出她声音里面的否决意味,“不去牛津。”

“你听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听说,”伊莉薇丝答道,“但是我的丈夫吩咐我们待在这里。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会在一星期内赶到这儿。”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他现在就该在这里了。”

“审判都还没开始。尽管这样,我还是希望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或者,可能……”又一个翻译不出来的名字,托奎尔?“……正要被送上绞架,而我的儿子和他在一起。他不应该插手管这种闲事的。”

“他们是朋友,而且他是无辜的。”

“他是个白痴,而我的儿子更傻,为了个白痴去作证。要是他是我儿子的朋友,就应该让他离开巴斯。”老好人又把调羹搁到碗边,“我需要些芥末来调制这个。”她叨咕着,朝门走去。“麦丝瑞!”她大喊道,走回来继续撕布,“盖文连一个这位女士的随从也没找到?”

伊莉薇丝在靠窗座位上坐下:“没有,也没找到他们的马匹。”

一个姑娘进来了,她一脸麻子,油腻腻的头发垂在脸侧。想来她就是麦丝瑞,那个不遵从主人的指令好好干活而去与马童调笑的姑娘。她行了个屈膝礼——更像是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然后说道,“Wotwardstu,Lawttymayeen?”

噢,不,伊芙琳在心里暗暗叫苦。翻译器又出什么毛病了?

“从厨房把盛芥末的罐子给我拿来,别在路上耽搁。”老妇人吩咐道,那个姑娘开始向门走去。“艾格妮丝和萝丝曼德在哪儿?她们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Shiyrouthamay。”那个姑娘垮着脸应道。

伊莉薇丝蓦地站起身来。“大点声!”她语气尖锐地说。

“她们躲着我。”

哦,这不是翻译器的问题。仅仅是因为贵族阶层所说的诺曼底英语和仆役阶层所说的撒克逊式土语之间的差别,两者听上去都与当时拉提姆先生愉快地教给她的中世纪英语毫无相似之处。翻译器能把这些词语组织起来根本就是个奇迹。

“艾米丽夫人叫我的时候我正在找她们呢,夫人。”麦丝瑞说。翻译器把她的话全翻译出来了,尽管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它翻译出来的话带着点傻里傻气的迟钝,却再贴切不过了。

“你在哪儿找她们?马房吗?”伊莉薇丝责问道,一边挥起双手,一左一右啪地掴在麦丝瑞头部两侧。麦丝瑞哀叫起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捂住左耳。伊芙琳缩回身去,靠在枕头上。

“去!把艾米丽夫人的芥末拿来,然后找到艾格妮丝她们。”麦丝瑞不住点头,满怀恐惧地捂着耳朵,不敢抬头看。她又磕磕绊绊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像进来时一样一溜烟地出去了。虽然遭到了一顿突如其来的责罚,她看上去却不怎么沮丧。

伊芙琳更为这场混乱迅疾如风的平息目瞪口呆。伊莉薇丝看上去甚至都不像发过火,麦丝瑞一出去她就走回窗座处,坐下来,然后平静地说道:“就算这位女士的家人来了,她也不能被挪动。她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直到我的丈夫回来。圣诞节前他肯定会到这儿的。”

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伊芙琳想,往麦丝瑞耳朵上招呼的那一下显然起了某些作用。艾格妮丝冲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艾格妮丝!”伊莉薇丝喊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带来了我的……”翻译器还是搞不定这个词语。卡维特?“给那位女士看。”

“你是个淘气的孩子,你藏起来不让麦丝瑞找到,还跑到这儿来打扰这位女士。”伊莉薇丝说道,“她因为受的伤遭了不少罪呢。”

“可是她告诉我她想看的。”小女孩把怀里抱着的东西举了起来,那是一个两轮玩具马车,漆着金红两色。

“上帝会用永恒的责罚严惩那些说假话的人。”艾米丽夫人说着,粗暴地一把抓住小女孩。“这位女士不能说话,你再清楚不过了。”

“她跟我说话了。”艾格妮丝倔强地回答。

都是为了你好,伊芙琳想,永恒的责罚。用这个来恐吓一个小孩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但这是中世纪,在这个时代神父们喋喋不休地宣讲着最终审判日、末日审判,还有地狱的可怖场景。

“她跟我说她想看我的马车,”艾格妮丝说,“她还说她没有猎狗。”

“你是在编故事吧,”伊莉薇丝说,“这位女士不能说话。”

我得制止这一切,伊芙琳想,她们也会掴她耳光的。她用手肘撑起身来,这个举动让她气喘吁吁。“我同艾格妮丝说话了。”她开口道,心里祈祷着翻译器能像她期望的那样运转。要是它在这个时刻选择再次失灵而使得事情以艾格妮丝被打一顿收场的话,那会成为压在伊芙琳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让她把她的马车带来给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