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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个通宵还不够为了能在包里装下所有配件,他不得不潜入了十四个实验室和储藏室。他在有的地方留下了“我欠你”的字条,有的地方则拿了就走,因为他觉得对方根本不会在意少了个把电阻或热电偶。

等到他终于在自己的工作台上集齐配件时,一缕淡淡的冬日晨光从窗口射了进来。他没能找到和上一台机器完全相同的光电零件——性能全都没错,但生产厂商不尽相同。按理说,产地并不重要;但按理说,那机器也不该消失才对。

他四处搜罗质地接近的橡木,却只找到一块松木板。当然了,托板不参与反应,它的材质并不重要。他用一把台锯把它修到了恰当的尺寸,接着又找到样纸板,照着样子在木板上钻了孔,准备用来放置不同部件。然后,他把木板拿到化学通风厨那里,在上面喷涂了两层闪亮的黑搪瓷。涂层应该马上就会干,但他还是设了一个半小时的闹钟,然后在工作台上伸开手脚打起了盹,他把半干的靴子折起来,当作枕头垫在了脑袋下面。

被闹铃吵醒的时候,马特的神志还没完全清醒,他吞下了另外半粒利他林,又用1000毫升的烧杯接了半杯水,准备烧热了泡咖啡。水快滚沸时,他把配件在钻了孔、上了釉的木板边上依次排开,然后把组装机器所需的工具和材料聚拢到一处。

最后一步是最有成就感的,但由于熟悉和疲劳,也最容易犯下蠢到家的错误。他泡了一大杯咖啡,两眼紧盯着摆放整齐的工具材料,吞下的药片渐渐生效,睡意缓缓散去。他一边在脑海中模拟组装过程,一边在便条本上写下了步骤。写完后,他对着眼前的清单端详片刻,接着便卷起袖子,动手干活。

这习惯他从小就养成了,现在还记得。那会儿他就会花几小时小心翼翼地制作飞机和轮船模型,兴致勃勃,睡意全无。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一样,等他焊牢最后一个接口、上紧最后一根小螺丝,心里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他把燃料电池轻轻放好、压紧。好了,重启键,按还是不按?

总得试一试。他把手表调到了读秒模式,然后同时按下了手表和校准仪的按钮。

什么动静都没有——其实动静还是有的:校准仪正常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发射一个光子。那么,这一台就留给马尔什博士吧。

沉重的困乏灌入体内,他再次在工作台上躺了下来。回家一头栽进软床的想法诱惑着他,可周日的地铁七点才发车。他看了眼表,它还处在计时状态,正认真地一秒秒累加着。他没去动它。三小时零七秒之后,他把身子伸直,哼哼一声,坐了起来,已经过九点了。

他任由校准仪躺在架子上,独自出门去面对剑桥的寒冬。门外阴沉沉的,冷得刺骨,雪不再下了。校园某处传来吹雪机的轰鸣声,听起来离格林楼还有段距离。他踩着没过膝盖的雪,朝红线车站走去。

周日清晨的空气中传来咖啡的香气,将他引进了一家星巴克。他在咖啡里加了大把糖和奶油,算是早餐,边喝边思考实验的下一阶段:那机器会消失三天零八小时,到时候手机摄像头得打开,好拍下它周围的环境;手表也得放在一起,好记录经过的时间——或许该买个便宜点的,那样就不怕弄丢了。

实验动物!对了,还需要一只实验动物,得看看时间的悬滞对活的东西有没有影响。

可要在实验中使用动物是件复杂的事:笼子啦、水啦,诸如此类的。他本想逮只蟑螂放上去,可自从卡拉命令他叫人来灭虫之后,蟑螂就在屋子里绝迹了。

得是一种三天不吃不喝还能存活,而且花点小钱就能买到或租到的生物……

海龟!有次和卡拉一起去伯灵顿商场买新枕头时,被她拖着进了一家宠物店。那儿有个玻璃缸,里面爬满了这种小淘气。

但宠物店周日不开门。他琢磨着要不要强行闯入,为了一只售价两美元的海龟冒坐两个月牢的危险。不行,那地方不是MIT,保安大叔只要看他一眼——一头乱发,吃了药,一副流浪汉的德性——就会立刻将他射杀。

星巴克里有本电话薄,都被人翻烂了,成了一捆脏兮兮的黄纸,他在上面找到个电话号码,用手机拨了号。

“去死!”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他看了看拨出的号码:不,没拨错,不是打给卡拉的。“呃……什么?”他问对方:

“哎呀,对不住!”那女人笑了出来,“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不然还有谁会在礼拜天早晨来电话?”

“我只是……呃,我想问问你周日早晨开不开店?”

“嗯哼,我得过来给宝贝儿们喂食、加水、打扫打扫。它们都还不知道外头已经下了六尺深了。”

“是你的店?你自己在管?”

“是呀。倒是想雇人来着,可这年头,智商高过动物的不好找啊。”

“我想来买点东西,行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礼拜天早晨,突然想买宠物?”

“其实呢,也不算宠物……”真话说一半吧,“我是个MIT的研究人员,我们想找一只小海龟做……做代谢实验。”

“呃……你现在人就在MIT?”

“在星巴克呢,就是肯德尔广场的红线车站那儿,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你店里。”

“你撞大运喽!”她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很悦耳,“跟你说吧,给你一小时,不多不少,时间一过,我就走人。”

“这就来。”马特给咖啡杯加上盖子,撒腿跑到了台阶下面的站台。

然后就是等待。站台那里唯一的读物是《凤凰报》的征友和招聘版。他仔细读了“诚征男友”的版面,发现女人的征友条件和潦倒的前研究生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他大可以为自己写上一条:“前研究生,男,头发零乱,入不敷出。前女友国色天香,弃我而去,欲觅佳人顶替,愿奉上海龟一头。”火车倒是快来呀。

火车来了,上面不出意料地挤满了人,要不是下雪,他们一定是在开车或步行。车厢里弥漫着教堂里香料的气味,刚上车时觉得好闻,但三十秒后就甜腻得让人受不了了。乘客们一反常态地紧绷而肃静,可能是在表达虔诚,也可能是在思考上帝为什么会在周日一大早这么对待自己。

下车后环顾四周,发现宠物店在商场另一头,而且他已经晚了五分钟,于是他撒腿跑了起来。

有个女人正在门里等着,身上套着外套。“喂,慢点儿!”她喊道,“我不会走的。”

她是个小个子黑人妇女,笑容灿烂,穿着条紫色紧身牛仔裤和一件衬衫,衬衫上写着“杀死植物,吃掉花草”,她递过来一个有提环的白色硬纸盒子,有点像中餐馆的外卖盒,外加一小罐“爬行宝宝餐”。“一共十五块,龟饲料三块钱。没有塑料袋,收银台都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