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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丹尼”住在后湾的一栋维多利亚式的房子里。他打开房门,使劲抱了抱马特。现在是晚上九点,这个三百磅重的毒品贩子自然正抽得恍恍惚惚。“欢迎您,爱因斯坦博士。”他身上披了件黑袍,上面绣着亮晶晶的星相学符号,腰里围着根银白色的腰带,十二月那么冷的天,他却光着脚丫子。

“嗨,丹尼。”马特看着这个大家伙的身后问,“路易丝在家吗?”

“哦,不在,不在,她搬走了。你和那个谁来着,你们怎么样?”

“卡拉,她也搬走了。”

“哦,真糟糕!喝一杯?”

来这儿是为了科学,不是为了社交。但喝一杯也没什么!“好啊,有什么?”

“什么都有。”丹尼抓住马特的胳膊肘把他拽进了厨房。马特一路拖着粗呢口袋,里面装着时间机的全部零件。

厨房里到处铺着铬黄和瓷砖,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在里面做过饭的样子。“先灌威士忌再喝喜力,还是先灌喜力再喝威士忌?”

“你挑一种,我挑另一种。”马特在厨房的桌子边上坐下,桌子造型简单而典雅,瑞典货,上面放着瓶二十五年的格兰吉,还有个水晶玻璃杯。丹尼另外拿了个杯子,又从一台除了啤酒和葡萄酒之外一无所有的巨大金属冰箱里拿出两瓶喜力。马特心想这东西当时间机倒不错,冷虽冷,但不会担心被渴死。

丹尼拧了拧瓶盖,随即想到进口啤酒不能这样开,于是在一个抽屉里稀里哗啦地翻了一阵,找了个开瓶器。

他放下啤酒瓶,给马特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给自己也倒了一大杯,比马特那杯还多点儿。然后,他故作小心地在那张精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你要用雷鸟?坐一下就行?”

“差不多,”马特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和一小口啤酒,“一坐上去它就会消失,然后再回来。”

丹尼缓缓点头:“和把自由女神像变没一样吧?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

“自由女神的事我不知道,我这可不是魔术……妈的,搞不好还真是魔术!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不会把车子弄坏吧?”

“不可能坏,这有点像是在空间里横向移动。见鬼,我自己也在里面,有危险的话我还会进去吗?”马特按捺住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的冲动,因为那样会让他显得心里没底。

丹尼从衬衫兜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晃了几下,倒出一小堆白色粉末,又掏出一小根吸管,把内粉从鼻子里吸了进去。然后,他像一条大狗般浑身颤动。“喔喔!来点吗?”

“不,谢了。都几年没碰了。你肯定你能——”

“肯定,肯定。这不是可卡因,是醒脑用的DD试用装。”他咧嘴笑了,身子又颤了几下,“妈的!真够劲儿!”

太好了,这场科学革命的唯一证人正吸着新药恍恍惚惚。幸好只需要他按一个按钮。

马特要做的也只是按下一个按钮。他又呷了一小口酒:“你吸这东西多久了?”

“昨晚搞到的。哥们儿,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能让你痛快到天亮。”

“还是以后再试吧。”说着,马特哈哈大笑起来,“你他妈真是疯子一个。”

“喂,工作嘛,总得有人做的。”

马特拉开粗呢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摄像机:“知道怎么用吗?”

“当然知道,就是对准开拍嘛。”

“没错,但计时功能一定得打开,就是右边角落里的那个钟,”他摆弄了几下开关,调出了“时钟”的字样,然后选中,“明白吗?”

丹尼接过摄像机,说了声“别操心”。然后他举起机身,透过全自动取景器看着马特。“按这个大的就行了对吧?”

“没错,待会儿放到三脚架上,我已经设置好了拍摄模式,焦点也对好了。我说开始就开始。要是我消失的话就让它接着拍,直到我回来为止。”嗯,也许自己得坐着出租车回来。

丹尼看着摄像机的背面说:“没图像吗?”

“这儿没有,得通过取景器看,那样比较省电。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在发抖——其实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接着他推开酒杯说:“我能在浴室换衣服吗?”

丹尼朝他们进来的方向挥了挥手:“Mi casa,su casa。”马特提起粗呢包,朝客厅另一头走去。

浴室的墙上铺着意大利瓷砖,洁具外面都镀了金,浴帘上的图案出自萨尔瓦多·达利之手,奢华的像框里镶着裸体像。马特拉开包裹的拉链,把零件都拿出来,然后脱掉衣服,扔进包里。他把钱包、钥匙、零钱都装在塑料袋里,准备带在身边前往叵测的未来。

防水服的内层抹了滑石粉,很顺溜地就穿上了。这身打扮该怎么对丹尼解释呢?唔……告诉他目的地可能有水就行了。这台时间机的行为,马特只能通过张量计算大概估计一下,而丹尼就算在最清醒时也不太可能明白这些,更何况他现在还那么High。

马特打开中餐外卖盒,望着里面的赫曼,赫曼用责备的目光回望着他。他不能把它丢在家里,也不能不打声招呼就把它丢在母亲家。赫曼的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冒险尝试丹尼看护宠物的能力,要么跟着56年产的雷鸟一起被丢进未知。相比之下,还是后一种选择的存活率更高。

马特把“爬行宝宝餐”的饲料罐放进防水服的上衣口袋,然后拿起时

间机,带着那箱瓶装水和那条鲜黄色的方形应急筏,重新回到了厨房里。

“他娘的!”丹尼说,“我要把这粉给戒了!”他慢吞吞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发誓,我看见你穿着身潜水服站在那儿!”

“防水服罢了。我也不了解自己会……到哪儿。买不起太空服啊。”

“操,你要去外太空?”

“没有没有,才不是呢。上回用这机器时,它移动了,虽然只移动了不到一毫米。”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不是外太空?你保证?”

“不,不是外太空。”——他也希望不是。

“操,那就是大西洋喽?你要把我的雷鸟扔到海里去?”

“不会,移动距离多半不会超过一英寸。”

“可万一你把它扔进海里——”

“也可能掉进查尔斯河或港口——我说丹尼,我不会游泳。车子掉水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想到这个我就怕得要死。”

听他这么说,丹尼稍稍平静了一些。“嗯,我也怕得要死,”他耸了耸肩,“可真要掉进查尔斯河或港口,应该还捞得上来。”

“对啊,没事的——除非我淹死,那样就没法告诉你车子掉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