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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卖掉了2074年花一万块买来的林肯手迹,换了张百元钞票。他给玛莎和自己各买了枚漂亮的结婚戒指,剩下的买了些体面的衣服,还在“联合牡蛎屋”吃了顿丰盛的晚餐。他俩都记得这地方。

出乎他的意料,马特发现自己喜欢当清洁工,他喜欢这工作的缓慢、稳定和循规蹈矩。可这份工他没做多久,他听了一年的夜间课程,然后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注意。

免费夜校是由洛威尔学院赞助的,课程包括许多科学和工程领域,还有数学。他的数学和物理学老师都对这位来自俄亥俄的自学者的渊博学识感到惊讶。

第二年,马特受聘于洛威尔,当起了代数和微积分课程的夜校教师。他们还给他发了笔奖学金,好让他辞掉白天的工作,专心攻读学位。

和其他学生相比,他自然具有巨大的优势。他“富有远见”地钻研了德语,1900年,马克斯·普朗克发表了最终导致量子力学诞生的《论维恩光谱方程的完善》,马特成了它在MIT的第一位读者和阐释者。他在1901年获得了第一个物理学学位,又在1902年获得了第二个。然后,MIT派他去哈佛念博士,好在日后请他回来教书(那时的大学就有了不聘用本校博士的传统)。在哈佛时,他熟读了德国《物理学年鉴》。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了那四篇论文,其中包括《论动体的电动力学》,马特第一个认识到了它们的重要性;这些论文永远地改变了世界,也给了马特一篇精彩的博士论文。

这件事体现了他的为人之道:他本可以抢在爱因斯坦前头的。他在2050年做研究生时,曾按导师的要求在一块白板上从第一性原理中推导出狭义相对论。但他现在不能出名,人们会对他的过去产生好奇,然后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过去。

玛莎也上了夜校,白天就在派克旅馆当清理客房的服务员。她最终获得了自然科学总论的学位。其实,她的成就比马特更大,但只有马特知道为什么。她毕业后当了保险分析员,两年后,四个孩子中的第一个出生了,她接着便退休了。

1915年,就在MIT搬到河对岸的前一年,马特成了正教授。第二年,当物理系在剑桥的滩涂里安顿下来,马特又读了爱因斯坦发表在《年鉴》上的《广义相对论基础》,在这篇论文中,爱因斯坦首次描述了广义相对论。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爱因斯坦身上,但多数科学家都觉得广义相对论的数学基础既新颖又难懂。马特却不以为然,他在2051年就上过张量积分,在爱因斯坦的论文发表前又温习了一遍。

在学生眼里,他是MIT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但对教师们来说,他却是个谜。他发表的论文不多不少,全都是“扎实”而非聪明的研究,可他本人却又相当聪明,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联系。他的言谈比这个时代领先了好多年,但他发表的文章却并非如此——这都是他小心回避的结果。

他们的婚姻幸福得令人瞩目,连他们的孩子都深受感染。生活对他们而言仿佛全然是快乐的。当然了,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个阴谋小集团——或许一切伟大的爱都是如此,都是一个不能和别人分享的秘密。

他的数学技能中包含算术。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会在1995年出生,他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然后去俄亥俄看望还是婴儿的她。这,或许是件好事吧。

马特在1952年失去了玛莎,她活了74岁。那年马特81岁,已经是名誉教授,在从葬礼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美国在太平洋试爆氢弹的新闻。当天他就回到办公室,用散播希望的方式应对悲伤:这还不是世界末日。世界大得很,可有弹性了。

他自己都没料到还能再活17年。临终前的几小时,他看到了鬼影般的宇航员在月球上蹦来蹦去。他的遗言成了一个谜:“我呀,去过那儿,和地球很像呢……”

马特的故事没有就此结束。玛莎去世后一年,他的第17个曾孙女降生了,他都没怎么注意那孩子。她叫艾米莉,在1975年嫁给了艾萨克·马尔什,他们的儿子在1999年出生,取名乔纳森。

到了2072年,乔纳森·马尔什将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因为他将会发现一种神奇的时间旅行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