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2页)

“进程加速了,我们的记载这样说,”贝尔顿接着说,“不久,甚至国度的疆界都变得太宽广了。民族主义趋势,爱国主义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具有地方色彩。每一个国家都与其它的国家断绝了交往——疆界上筑起了攻不克的城墙堡垒,经济上独立自主。但是,在他们的疆域内却发生了争端。地方主义的火焰、对外人的仇恨、爱国的狂热,在外界找不到可供发泄的对象,便在自身的要害上啃啮起来。一个集团的人—— 一个区域,一个州或一个城市——极力贬低其他集团的人,而自诩尊贵。于是他们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新的民族主义倔起了——这是建立在更小单位上的民族主义和仇恨。当不设防的农场和乡村被对立城市的军队摧毁的时候,农村变成了荒漠。人民都聚集在受保护的城镇之中。不久,又能听到这样的呼声:纽约是纽约人的纽约,伦敦为伦敦人所有,巴黎属于巴黎人。”

现在轮到克里奥恩点头了。进化,他想,不过是一种永恒的周而复始。这位未来的奥尔加克所描述的不正是伯里克利[20]时代的希腊和伯罗奔尼撒战争吗?

“不久,”贝尔顿接着说,“地球分裂成一大群自给自足,森严壁垒的城市。旧的国度疆界消失了,更新更小的国度疆界取而代之。科学发展了,食物可以用无机元素合成了。原子力的秘密发现了。各个单位日益缩小,相互分离。他们打仗,但防御是坚不可破的。没有壁垒的乡村完全变成了荒漠,毫无存在的必要了,在漫长的年月中,它们变成了一片片的野生森林和伸延的沙漠。一切交往停止了。城市沿着地球表面垂直地、而不是水平地发展起来,把它们自己封闭在无法穿透的屏障之中。

“一代又一代人添加着这些屏障,用科学的新方法来改善它们。最终,这样一个屏障封闭了希斯潘——它曾是你们美国的一个殖民地。在一度人口密布地球的所有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希斯潘是唯一的幸存者了。环绕着我们城市的是一层用任何方法、甚至连我们的科学都不知如何穿透的中子金属屏障,没有人知道它那不可想像的厚度,也从来没有人试图穿透它的厚度。”

山姆震惊了。他试图掌握全部的真相。他承认,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合乎逻辑的。那种力量在他自己的时代就已开始发生作用了。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整个世界都灭亡了,只剩下这个封闭了的城市希斯潘!“其它的城市怎样了呢?”他执意问道。

他看到加诺的眼睛里疾速地闪出警告的一瞥,并注意到贝尔顿犹豫的神情。“关于这个,”后者勉强地承认说,“记载有些含混不清。好像在大约四十一世纪发生了一场大灾变。一个高速飞行,来自外部空间的天体撞上了地球,毁灭了它的很大一部分,使希斯潘以外的所有城市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为什么只有希斯潘幸免于难呢?”

“因为只有我们的城市是封闭在中子墙之内,甚至千百万吨的撞击力也无法穿透它的实体。”

“那么从来也没有设法去探查一下外界,调查情况么?”

加诺突然立了起来。“没有出路,”他平和地说,“问题问够了,我们对你颇为原始的无知已经够耐心了,现在该打住了。而且记住,”他意味深长地结束道,“贝尔顿——他应该更晓事些——告诉你们的这些故事绝不许传播出去,只有奥尔加克们知道这些。汤姆森,总技师,工人和其他的技师们,甚至对这个希斯潘城市之外还有世界、宇宙都一无所知。对于他们,从来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地球或其它的城市和人民。这是一个圆形的整体,也是他们命运的界限,留神不要让他们听到别的什么。”

“我知道了。”山姆冷漠地应道。他开始明白了。他用了巨大的努力遏制住内心激起的愤慨。但是,克里奥恩——更早期、更坦率的时代的产儿——不知隐讳。“我是一个希腊人,”他骄傲地宣称,“不向任何人低头,我的话属于我自己,不受任何约束。”

山姆狠狠地捣了他一肘。这个勇敢的傻瓜在给他们两人找麻烦。

加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然后好像没听见似的冲贝尔顿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说:“我们要在以后开会的时候决定我们的策略,这期间,让这二位待在你的住宅里,你要照顾他们。”

克里奥恩的手伸向他的宝剑。山姆的嘴巴呈“一”字形紧闭着,他的手指非常轻悄地触到了左轮的枪柄。他明白加诺的意思,他们是俘虏了,这是希腊人用他的挑战带来的结果。但同时山姆也因为这个刚愎自用的勇士的愚蠢而更加喜欢他了。他是一条男子汉!

贝尔顿用奇特的语调说:“请不要耽搁,来吧!”

山姆松弛下来。他在这个奥尔加克的声音中体会到“不要抵抗”的警告。加诺布满血管的细长手指搁在信号板的一个绿色方块上,山姆直觉地意识到,只要他轻轻一按,他们就会粉身碎骨。

“OK,”他用古老的语言简洁地说,“我们走吧,克里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