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3页)

她脖子上有着柔软得像地衣一样的绒毛,银光闪闪,光洁得就像背阴的鹅卵石。只要吹一口气,它们就会抖动。他欣赏着这些绒毛,又看了看自己。他的手上青筋暴露,青春的力量已经开始衰退;双手捏紧,正在走向死亡。

莱特递上东西给他吃。

“我不饿。”他说。

“吃吧,你得填饱肚子。”她毫不客气地命令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上帝啊!”他极度痛苦,大声吼叫,“谁喜欢战争啊!”

前方,石块像冰雹一般飞将下来,只听见“砰”的一声,有个人被砸得脑浆迸裂,倒在地上。战斗打响了。

莱特把石块传给西姆,作为武器。他俩立即冲进战场。

敌人的悬崖上,各种各样的砾石像山崩一样滚滚而下。

这时,他心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杀人,杀死别人来延长自己的生命,以便取得一个立足之地和足够的时间,伺机登上飞船。他左手握一张石盾,遮挡飞来的砾石“流弹”,一面东躲西闪找机会抓起石头回敬敌人。周围砾石如雨,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莱特跟着西姆一起朝前冲去,给了他勇气和力量。两个战士在他俩的前面倒下死去了,死者的胸口皮开肉绽,露出骨头,血如泉涌。

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西姆猛地意识,自己拿生命来开这场玩笑是多么的愚蠢。他们决不可能攻下这座悬崖。矢石如雨,就像一堵不透风的墙,把他们挡在外面。有十几个人被砸得脑壳碎裂,还有七八个人手臂折断。突然飞来两块花岗石,砸中一个战士的大腿,一大块肉顿时撕掉。他痛得尖声大叫,大家跌作一团,一个个绊倒在地。

西姆脸上肌肉绷紧,开始后悔前来打仗。他东窜西跳,抬起眼睛在悬崖的周围寻找栖身之所。他非常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活下去。他明白自己必须干到底,但是勇气和信心却逐渐地离开了他。

莱特尖叫一声,西姆的心猛地一收,惊惶失措。他一眼看见莱特的手腕受伤了,伤口骇人地翻开,鲜血渗出指缝,往外直流。她把手夹在胳肢窝里,稍微减轻一点儿疼痛。西姆怒火中烧,按捺不住,猛地冲上前去,举起石头,一块块扔去,弹无虚发。他眼看一个个敌人中弹倒下,从山洞的高处滚到低处。西姆大声吼叫,喉咙生疼,肺部一起一伏;他疾步飞奔,只觉得两腿生风,大地在脚下飞旋。

一块流石猛然砸中西姆的头部。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连连倒退。

他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沙泥。宇宙似乎融化了,化成了一座紫晶色的转轮。他躺在地上,心里明白;自己的末日已经临头了。周围的人们苦战方酣。西姆迷迷糊糊地感到莱特朝他俯下身来,用冰凉的手抚摸着他发烫的前额。她奋力想把他拖出战场,然而他躺着不动,长叹一声,叫她一个人逃命。

“别打了!”有人大叫一声。整个战场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撤退!”又是这个声音,疾速下了命令。西姆侧身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转过身来,往回飞跑,快似漏网之鱼。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西姆注视着同伴们肌肉绷紧的背影。他们飞快地甩开双腿,一起一落往回狂奔。战场上弃尸遍地,伤兵们大叫救命。然而,人们已经没有时间来营救他们了。酷热的空气刺痛着人们的两肺,他们拼命朝山洞跑去,不然就会被太阳烧成灰烬。

太阳!

西姆看见另外有个人朝他奔来。那是契恩。莱特帮助西姆站起来。一面轻声鼓励他:“你能走吗?”

他呻吟一声:“我想可以吧!”

“那么,走吧。”她说,“先慢慢走,再逐步加快。咱们能够走回去,一定能够走回去。”

西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时候,契恩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契恩眼射凶光,表情反常。他出其不意地猛然把莱特推到一边,抓起一块石头朝西姆的脚踝上用力一击,顿时掀去一大块肉。他干完了,闷声不响。

契恩后退一步,还是一句话不讲;龇牙咧嘴,眼露凶光,活像晚上从深山里钻出来的一头野兽。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瞧瞧西姆的伤口,又瞧瞧莱特,再回过头来瞧瞧西姆的伤口。他松了一口气,说:“这一来,他可永远也回不了家了。”说罢,朝西姆点点头,“我们只好把他撇在这儿了吧,莱特!”

莱特像一头发怒的猫扑向契恩,盯住他的双眼;然后咬紧牙关,龇牙咧嘴地发出一声尖叫。她伸手朝契恩的手臂、头颈上乱抓,抓出道道血印。契恩骂了句脏话,跳将开来。她举起一块石头朝他扔去。契恩叫了一声,又跳开几码远,躲开了石块。“傻瓜!笨蛋!”他轻蔑地看莱特一眼,叫着:“跟我走!要不了几分钟,西姆就得见阎王了。走吧!”

莱特转过身来,脊背对着契恩说:“除非你肯背我,我才走。”

契恩脸色一变,眼睛里兴奋的光焰熄灭了。“时间来不及了。背了你,咱们两个都会死掉。”

莱特彻底看透了他,说:“就算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你背我走吧!”

契恩恐惧地看了一眼太阳,二话不说,一溜烟似的逃走了。他的脚步远去,渐渐消失。“但愿他摔断脖子!”莱特愤怒地注视着契恩的背影,轻轻地说。契恩正沿着深谷的边缘飞跑。她转向西姆:“你能走吗?”

西姆受伤的脚踝极为疼痛,整条腿都抬不起来了。他点点头,自我解嘲地说:“不消两个小时,咱们就能走回山洞啦!我倒有个主意。莱特,你背我走。怎么样?”他露出一丝打趣的苦笑。

她挽住他的臂膀。“无论如何,咱们还是得走。走吧!”

“不!”他说,“咱们待在这儿。”

“为什么?”

“这儿就是咱们的家。走也是一死,还不如死在这儿。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他们俩同时抬头望着太阳,计算时间。“还有几分钟。”她回答,声音呆滞平板。她把他挽得紧紧的。

阳光洒向大地,把悬崖峭壁上黑色的巉岩染成了深沉的棕紫色。

他是多么愚蠢啊!真应该留在迪恩克身边工作、沉思和幻想。

他站在悬崖脚边,敌人的山洞下面。他鼓起腮帮,大声挑战:

“谁敢来与我对打!”

一片沉默,只有峭壁传来嗡嗡的回声。空气变得热乎乎的。

“别白费力气了。”莱特劝他说,“他们根本不会理你。”

“你们没有听见我的话吗?!”他又喊了起来。那条受伤的腿痛得直抖,他只好用那条没受伤的腿来支撑全身。他挥了挥拳头,“派个有种的来吧!我不会转身逃回家去的!我要打个漂亮仗!派一个下来,为你们全洞的光荣而战!我一定能够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