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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康洛伊说,“感觉他们从一开始就选了你,刚听到米切尔的消息……”

特纳旋转弹筒,卡回枪身上。“我问的是:‘康洛伊,他们为什么选我做这个?’”他用双手举起枪,伸展手臂,瞄准康洛伊的面部,“这种枪呢,要是光线对得好,有时候你能从枪口一眼看到底,看到弹仓里有没有子弹。”

康洛伊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

“也许能看见子弹在另外一个弹仓里。”

“不,”康洛伊轻声说,“没门。”

“也许是心理医生搞砸了,康洛伊。听起来怎么样?”

“不,”康洛伊说,面无表情,“他们没有搞砸,你也不会开枪。”

特纳扣动扳机。撞针咔哒一声落在空弹仓上。康洛伊眨了一下眼睛,张开嘴又闭上,看着特纳放下手枪。一滴汗顺着康洛伊的发际线滚落,消失在一侧的眉毛里。

“如何?”特纳说,枪垂在身旁。

康洛伊耸耸肩,“别干这种傻事。”

“他们那么想拉我入伙?”

康洛伊点点头,“这是你的演出,特纳。”

“米切尔在哪儿?”他再次打开转轮,给剩下的五个弹仓装弹。

“亚利桑那。离索诺拉的边境线约五十公里,研究所是一幢生态建筑物,在一片台地的山顶。玛斯生物实验室北美分部。那附近直到边境线的全部土地都归他们所有,台地位于四颗侦察卫星的足迹中心。防守相当严密。”

“我们该怎么进去?”

“不进去。米切尔自己出来。我们等他,接上他,把他活着送到保坂。”康洛伊用食指从黑衬衫的翻领底下勾出一截黑色尼龙绳,尼龙绳拴着一个带魔术扣的黑色尼龙封套。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套,取出一件物品,放在掌心递给特纳。“拿着,这是他送出来的。”

特纳把枪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接过那件物品。它像个胀大的灰色微件,一端是普通的神经插头,另一端是个圆滚滚的奇怪结构,他没见过类似的构造。“这是什么?”

“生物件。杰琳插上试了试,说她认为这是某个人工智能的输出端。算是米切尔的个人档案,到最后有一封给保坂的信。你还是自己插上吧,能更快搞清状况……”

特纳从灰色物体上抬起头,“杰琳有什么反应?”

“她说你最好躺下再插。她似乎不怎么喜欢。”

机器迷梦带有一种特别的眩晕感。特纳来到简易宿舍,躺上一块没用过的绿色记忆棉,插入米切尔的档案。来得比较慢,他有时间闭上眼睛。

十秒钟后,他睁开眼睛,死死抓住绿色记忆棉,抵抗反胃的感觉。他再次闭上眼睛……事件与感官数据的洪流再次逐渐出现,闪烁而非线性,是超现实的跳剪与并列组成的叙事篇章。有点像坐上了过山车,而过山车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节奏任意浮现和消失,随心所欲地改变高度、俯仰和方向,但这些变化与实体方位无关,却是范例和符号系统的突然切换。这种数据不是给人类接入准备的。

他睁开眼睛,从插孔里扯出那东西攥在手里,他的手指黏糊糊的全是汗水。感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不是让人尖叫的噩梦,那种噩梦里的恐惧只有简单而可怕的形状,而是更加令人不安的噩梦,一切都正常得可怕,但又完全不对劲……

这东西的亲密感实在恐怖。他勉强克制住一波波汹涌袭来的移情作用,调动全部意志力,扑灭一种类似于爱的感情,观察者长期监视目标就会产生这种执著的亲切感。他知道,几天或几小时后,米切尔的学术记忆中最细枝末节的部分也许会浮出脑海,或者情妇的名字,她浓密红发的香味,阳光照着她,从——

他立刻坐起来,塑胶鞋底与生锈的甲板摩擦。他还穿着风雪衣,左轮手枪在侧面的口袋里,撞得大腿生疼。

会过去的。米切尔的精神气息会慢慢消逝,就像词典微件里的西班牙语语法,每次使用后都会变得无影无踪。他刚才体验到的是玛斯公司的安全档案,由一台有意识的电脑编撰,就是这样。他把生物件放回康洛伊的黑色小钱包里,用大拇指封好魔术扣,将细绳套在脖子上。

他开始能听见海浪拍打钻井平台侧面了。

“喂,头儿。”有人说,一块棕色军用毛毯隔开出入口和简易宿舍区,声音来自毛毯的另一侧。“康洛伊说你该检阅队伍了,然后你和他要出发去其他地方,”大胡子欧凯的脸从毛毯背后钻出来,“否则我肯定不会吵醒你,对吧?”

“我没在睡觉。”特纳说,站起身,手指本能地按摩植入式插孔的四周。

“那太糟糕了,”欧凯说,“我有能让你睡得人事不省的真皮药贴,揿一下按钮就是一个钟头,然后分泌出一种无副作用的兴奋剂,叫醒你继续工作,不骗人……”

特纳摇摇头,“带我去找康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