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10(第2/4页)

他终于按下点火开关,火龙“砰”的一声炸开来,烧掉他一条眉毛。五楼上敞开的窗户里传来玛尔琳的笑声。

他在渐渐暗淡的光芒中醒来,屋里却一片漆黑。那些光只是他视网膜上的遗留。外面的天空中隐约有人造的晨光,洲际酒店门口的水流是唯一的声音。

在梦里,就在他将燃料泼满蜂巢之前,他看见了蜂巢侧面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那精致的泰埃标志,仿佛是马蜂雕上去的。

莫利说他的苍白肤色是斯普罗尔人的特征,太过惹眼,坚持要给他抹上一层古铜色粉底。

“老天。”他赤身裸体站在镜子前面说,“你不觉得这看起来很假?”她跪在他的脚边,把最后一点粉底抹在他的左踝上。

“没错,但至少显得你认真在伪装。好了。不够抹你的脚了。”她站起身,把空管子扔进一个大编织篮里。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像机器制造的,也不像合成材料。凯斯知道这些东西都很昂贵,但他一向痛恨这种调调。大床上的记忆海绵染成了沙子颜色,房间里还有很多浅色木头和手工织物。

“你呢,”他问,“你也要把自己染成棕色?你也不太像日光浴出来的。”

她穿着宽松的黑丝绸衣服和黑色便鞋。“我走异域风情路线,还带了顶大草帽配合主题。你呢,你就该像个想攀高枝的穷鬼,所以假古铜肤色正好合适。”

凯斯闷闷地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脚,照了照镜子。“老天。现在可以穿衣服了吗?”他走到床边,套上牛仔裤,“你睡得好吗?有没有感觉到亮光?”

“你做梦了。”她说。

他们吃早餐的地方是酒店的楼顶,这里修成草坪的模样,四处插着条纹阳伞,树木密得不正常。他告诉她,自己试图招惹那个在伯尔尼的人工智能。窃听似乎变得只是理论上可行,如果阿米塔奇真的对他们进行窃听,那一定是通过冬寂。

“感觉很真实吗?”她含着满嘴的奶酪面包问,“像虚拟体验机一样?”

他说没错。“就像这里一样真实。”他环顾一下,又说,“可能更真实。”

那些矮小的树木盘根错节,老得让人难以置信,这是遗传工程和化学处理的结果。凯斯连松树和栎树都分不清,但常年混街头的常识告诉他,这些树太好看太像真的了,简直分毫不差。美丽的绿草地在树木之间延伸开去,刻意做出不平整的模样。明丽的阳伞为宾客遮挡了拉多-艾奇逊牌太阳的稳定辐射。旁边桌子上传来法语的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些金色肌肤的小孩就是昨天在河面上滑翔的人。他们的肤色细看之下并不均匀,那是选择性黑色素强化的标准效果,以多层颜色的直线重叠来凸显肌肉组织。他看到那女孩坚实的小小胸脯,看到那男孩的一只手腕放在白色的珐琅桌面上。在凯斯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用来比赛的机器;他们的发型师、白色棉布服装的设计师和打造那些真皮凉鞋及简洁珠宝的艺术家都值得褒奖。他们后面的那桌是三个日本家庭妇女,穿着广岛式的麻布衣服,在那里等待大公司里工作的丈夫。她们的圆脸上布满人造的淤青,他知道这是一种极端保守的风格,在千叶城非常少见。

“什么味道?”他皱起鼻子问莫利。

“青草的味道。剪完草之后就这样。”

他们的咖啡快喝完了,阿米塔奇和里维拉也到了。阿米塔奇的定制版卡其布衣服像是没有徽章的军装,里维拉宽松的灰色泡泡纱衣服则神似囚服。

“莫利,亲爱的。”里维拉还没坐下就说,“你得再发点药给我。我没了。”

“彼得,”她说,“如果我不给你呢?”她抿着嘴笑起来。

“你会给我的。”里维拉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阿米塔奇。

“给他。”阿米塔奇说。

“想得要死,对吗?”她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锡纸包,朝桌子那头扔过去。里维拉在空中接住。“他可以玩死他自己。”她对阿米塔奇说。

“我下午有场试演。”里维拉说,“我得保持最佳状态。”他把锡纸包窝在掌心,微笑起来。亮闪闪的小虫子从里面涌出,又纷纷消失不见。他把锡纸包扔进泡泡纱上衣的口袋里。

“凯斯,你今天下午也有场试演,”阿米塔奇说,“在拖船上。我要你去专业商店试一套真空宇航服,买下来,去船上。你有三个小时。”

“为什么我们要坐这破船,你们却要坐日本航空的出租飞船?”凯斯避开阿米塔奇的眼睛。

“这是锡安的建议。是很好的掩护。我还有一条大船在候命,但拖船感觉不错。”

“我呢?”莫利问,“我今天有活儿吗?”

“我要你去那一头的轴心上,在零重力下训练。明天你或许就能去另一个方向了。”迷光别墅,凯斯想。

“还有多久?”凯斯盯住那双苍白的眼睛问。

“很快了。”阿米塔奇说,“快去吧,凯斯。”

“先生,你现在挺好。”马尔科姆一边帮凯斯脱下红色三洋真空服,一边说,“爱洛尔说你现在挺好。”凯斯先坐电梯下到纺锤体外壁,然后乘坐一辆微型动车到达纺锤体头上的一个运动区船坞,邻近无重力轴心,爱洛尔在那里等着他。纺锤体的直径逐渐减小,重力也随之减弱;他猜想自己头顶上某个地方就是莫利爬上去的山坡,上面有自行车环道,滑翔伞起飞装置和微型滑翔飞翼。

爱洛尔开着只剩下个架子的化学引擎滑车,把他送到了马克斯-加维号上。

“两个小时前,”马尔科姆说,“我帮你收了个巴比伦来的包裹,送货的日本娃儿开的是辆游艇,顶漂亮的游艇。”

凯斯从真空服里钻出来,以手代步,小心翼翼地来到保坂电脑旁边,套上网络操作带。“好吧。”他说,“咱们来看看。”

马尔科姆拿出一坨比凯斯脑袋稍小一点的白色泡沫,从褴褛短裤的屁股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柄上镶着珍珠,系在一条绿色尼龙带上。他小心地划破塑料包裹,取出一个方形物件,递给凯斯。“得是枪零件儿吧先生?”

“不是。”凯斯把那东西翻来覆去,“不过的确是武器。是病毒。”

“病毒不能上咱这条小船,先生。”马尔科姆坚定地说着,伸手过来拿这个钢盒。

“是个程序。病毒程序。它没法侵入你的身体,连你的软件都没法侵入。我得先把它通过操控台读出来,才能派上用场。”

“嗯,那日本人说,这保坂电脑能告诉您和这玩意儿有关的所有事儿。”

“好的。你别管我了,行吧?”

马尔科姆蹬出一脚,随后飘过了飞行员操作台,忙着对付一台捻缝枪。透明的捻缝胶飞舞起来,凯斯慌忙转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这像空适征一样让他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