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12(第2/2页)

随着苯乙胺狂涛而来的是他的愤怒,不断地,指数式地扩张,如同滚烫而浓重的岩浆。他的下体硬得像铅棍。周遭的人脸都变成了玩偶的面孔,用粉白两色画出的嘴巴动来动去,冒出一个个声音构成的气球。他看到凯西麦色肌肤上的毛孔张开,眼睛如同玻璃珠一样毫无生气,整个人都有点肿胀,甚至还能看出她乳房一大一小,锁骨也不对称——他眼中一片煞白。

他丢开她的手,推开人群冲出门去。

“我操你妈!”她在身后尖叫,“死强盗!”

他的双腿毫无感觉,好像踩着高跷,摇摇晃晃地冲过儒勒·凡尔纳街的石板路,耳中隐隐听见浑身血液隆隆流过,一片片锋利的光芒从各个角度切开他的头颅。

他抬起头便站住了,再也动弹不得,双拳紧紧靠在腿边,扭曲的嘴唇轻轻颤抖。头上是自由彼岸的星空,众多全息投影的星座里,每一颗星子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围绕着那黑暗的轴心,围绕着那不可撼动的真实,在不停流动。斗转星移,直到所有的星星排列停当,在夜空中刻出一张简洁的肖像。那是琳达·李小姐的脸。

他过了许久才转开脸,看到街上所有的人都仰起头,所有悠闲的游客都为这奇景而震惊。等到空中的光芒终于消逝,儒勒·凡尔纳大道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回荡在来自月球的混凝土搭建的台阶与阳台之间。

钟声不知在何处响起,那是来自欧洲的古老钟声。

已是午夜。

他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明。

药力消退下去,曾经打磨光亮的骨架一点点被侵蚀,血肉开始僵硬,整个躯体再次变回自己的肉身。他无力思考。他异常欣慰于这种状态:充满感知,无力思考。他似乎能融入眼前的每一样东西:公园里的长椅,古老街灯旁的白色飞蛾群,黑黄相间的机器园丁。

复制的清晨沿着拉多-艾奇逊系统爬过来,带着一种惨淡的粉红。在德斯德雷塔街上的一间咖啡店,他逼着自己咽下一个煎蛋饼,喝了一杯水,抽完最后一支烟。他穿过洲际酒店闹哄哄的屋顶草坪,早起用餐的人群在条纹阳伞底下认真对付咖啡和牛角面包。

他的愤怒仍在。这简直像在一条小巷遇劫后却发现钱包仍在,毫发无损。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的愤怒,也不知道该对谁发泄,只有借它温暖全身。

他坐电梯下到自己的楼层,在口袋里翻找当钥匙用的信用芯片。睡意开始具象化,他或许能睡得着,或许能躺倒在那沙子颜色的床垫上,再次进入那种完全空白的状态。

他们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三个人,雪白的运动服,毫无特点的麦色肌肤,在那手工打造的房间里全不搭调。一个女人坐在藤椅里,印着树叶图案的椅垫上有一只自动手枪躺在她身旁。

“我们是图灵警察,”她说,“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