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990之前(第3/3页)

青豆见顾弈看她,不自在扭开脸:“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他在南城念寄宿制重点高中,今天周一,理应当在南城上课了。

顾弈说学校多放一天。

青豆“哦”了一声,然后无话可说地沉默了。

她左右平衡后,坐上三轮后座。

顾弈弓着背,踏着三轮,迎着朝阳,逆风往小南城汽车站骑去。

到百货大楼,他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被隐在风里,青豆没听清。她左右挪挪,伸出脖颈靠近他:“你说什么?”

三轮的重心比自行车难把握,青豆骑进过河里,所以很怵,不敢再骑。

顾弈也不是熟手,青豆稍稍一动,差点拐到路中央。

青豆看见顾弈的手握紧车把,青筋暴凸,以为失控了,吓得不敢出气。

其实只是简单的方向游移,顾弈稍稍调整就稳住了。

他扭头,声儿大了点:“我说,青松哥早上打电话过来,说他们8点30的车票。”

“知道了!”青豆掰过他的头,强迫他朝前,“好好骑车,别回头。”

顾弈愣了一下,唇角迅速勾起笑意。

他就着她搭在肩上的手顺势扭头,故意吓她:“你说什么?”

“不许回头!不许回头!”青豆着急。上次她掉河里,半腰卡进泥水,还是洋洋哥哥来捞的。他和虎子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顾弈眉峰一挑:“你说的?”

青豆一口咬死:“我说的!”

话音一落,顾弈顽皮地一笑。

他两脚用力一蹬,腾地在脚踏板上站了起来,挡住了青豆面前的光。

原本徐徐前进的黄鱼车忽而卷起阵劲风,开始左右游移的S型“奔跑”。

顾弈控着龙头,将这日晒雨淋的老黄鱼车骑得吱呀吱呀疯狂叫唤。

青豆不由瞠目,死死拽住三轮两侧的扶棍,吓得辫子晃散了都不敢动,心道:他他他他......真的越来越坏了。

车终于在热腾腾的包子摊前停下,青豆赶紧跳下车买包子,再晚一秒就有生命危险了。

顾弈想帮她给钱,但青豆拒绝了。

等老板找零时,她还故意看了他一眼,示意她有钱。

接着,两人一人霸占一个石墩子,闷头啃包子,不再说话。

青豆吃饱发懒,抱膝晒着春日阳光,心生温柔。她想起刚来小南城的时候,这还是条泥水路。她和二哥下车正逢暴雨,鞋淋烂了,都不跟脚了。青松只能背着她赤脚往住所走。到家洗掉泥水,青松打着电筒,对着脚,让青豆一点点拿针把豁进皮肉的泥沙挑了。

眼下,当年的泥水路已修成一条崭新的水泥路了,再也不会扎脚了。

想着想着,一阵风吹来,扬起凌乱的发丝。青豆挑起腕上的牛皮筋,重新扎辫子。

她捏着把乌黑的短辫子,摇头摆脑,让顾弈帮她看看:“有高低吗?”

顾弈认真盯了她三秒:“没有。”

“一样高?”青豆问。

顾弈点头:“一样。”

下一秒,青豆的大拇指脱力,掉了两缕,她再次束进手心后被顾弈提醒,“这次这边高了。”他指了指左边。

顾弈逆着光,阳光撒在他刺猬一样坚硬竖起的头发上,毛绒绒的。

他又变回了那个正派清俊的少年。

青豆酒窝一漾,讪讪地笑笑,“我还不是很熟练,头发有点短。”她指尖生疏地抻着皮筋,艰难扎完辫子。

顾弈问她:“昨天窗户里的女的谁?”就在她的小屋里。

“是......”青豆想了想,“房东的亲戚。”

他没有问题了,倒是青豆鬼鬼祟祟包着秘密怪怪的,她主动问:“好看吗?”

“啊?没看清。”就看见个女的。

青豆怪他没眼福:“她非常好看!”

顾弈:“哦。”

青豆:“......”

约莫半小时后,青松一声响亮的“豆儿”穿越蜂拥出站的人群,清晰传到了四下张望的青豆耳朵里。

青豆眼眶登时热了。她循着声音方向,迎上妈妈和妹妹的眼睛,生疏里夹杂兴奋。

一下子亲人好多,她都不知道看哪一双眼睛好。

青豆笑着接过蛇皮袋,笑着拍拍青栀的肩膀,笑着喊了一声“妈”。

听到这陌生的一句“妈”,吴会萍僵了一下。像是一个新身份。

青豆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奶兮兮喊“娘”的宝宝。青松带她去照相馆拍过一次照寄给她,那照片里,青豆也没说话。

吴会萍没想到,自己是“妈”了。

没有电影里多年未见的抱头痛哭,没有嘘寒问暖句句追问。吴会萍站着没动,上下打量起多年未见的女儿。

青豆不好意思与吴会萍对视,局促地将东西往黄鱼车上堆放,几个转身后才发现顾弈不见了。

青豆疑惑了一声,青松说,“顾弈跟我打过招呼了。他坐车去学校了。”

青豆如果这刻抬眼,会看到顾弈正在票务窗口买票。

但她没有。

因为吴会萍用老家话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怎么辫子扎的一高一低的。”

青豆眼眶又热了。一半是来气,这个死顾弈。一半是触动,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娘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1)黄鱼车:人力三轮运货车

(2)80年代之前,农村盖房都是亲邻帮忙的形式,材料是拆旧房子,到90年代才开始请人。村里人非常在意房屋,以前争点脊高度,现在计较楼层高度,如果读者是城市思维不能理解,不影响阅读的。属于不一样的文化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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