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991·冬 ◇(第2/3页)

这火花真好看,看一辈子也不腻。

青豆捏着铁签,酒窝深陷。她今天没有扎辫子,长及腰际的头发散落,遮住耳朵,露出张粉笔般光滑的皮肤。

“那个......”还没说完,一阵猛烈的寒风刮来,扬起青豆的头发。她一边皱眉躲风一边甩头护发,一边还要保护火树银花,好一阵手忙脚乱。

有一绺发尾不幸,被烫了掉一厘米,卷成弹簧圈,还焦得冒烟,发出股烧棉花的怪味。

顾弈掐住那绺,递到青豆眼前:“烧着了......”

青豆咯咯直笑:“没事儿,我头发多。”

那绺头发被顾弈举至颊侧,挡住青豆半张脸,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夜里断了胡须的小花猫。软乎乎的。

顾弈喉结滚动,“要不要许个愿?”

青豆迟疑,把火树银花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点的,你许吧。”

火树银花即将燃尽,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祝程青豆考个好大学。”

“那你明年许什么愿望!”还有一年呢。

“明年就再许一遍呗。”

青豆强调:“点一根火树银花只有一个愿望哦!”

顾弈理所当然:“嗯。都许给你。”

连续两年的新年愿望都是祝她考个好大学吗?

火树银花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停,激耀成少年的一片赤诚。青豆有一刻心好软。她想,顾弈真好,好到她愿意以身相许。

要是他没有协同虎子点“风火轮”吓她,她肯定会笑嘻嘻地把这个想法当玩笑告诉他。

但顾弈真是个大混蛋。被虎子附耳挑唆了句“点那个,吓死青豆”,顾弈便乐不可支,鬼鬼祟祟,悄悄在青豆脚边几米远处点了风火轮。

这是青豆最怕的东西。比大地红还要怕。大地红麻雷子虽然响声大,但是行事光明磊落,只往一个方向出招。这个“风火轮”完全就是阴险小人,燃放后三百六十度旋转飞轮子。有回,虎子没有固定好,这东西满街乱窜,最后瞄准鼠窜得最慢的小孩——青豆,追踪式飞轮子轰炸,炸得她跌坐在马路中央,哭了一晚上,幻觉自己下肢炸没了。后来还是青松来抱,才肯挪动屁股。

顾弈不知这桩事,点火时虎子才说到一半。点火后,两记轮子旋转飞出,青豆失声尖叫,虎子哈哈大笑,顾弈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好,冲上去要拉青豆跑。

青豆余光扫见顾弈和虎子窃窃私语,没作他想,万没想到是在整自己。

她撕扯嗓门,拿手肘撞顾弈腰肋:“啊——你们王八蛋!”

人急起来,下手特别重。顾弈肋下像被捅了一刀。

下一秒,青豆双脚离地,被他双臂席卷往花园的雕像建筑走去。青豆会放过他吗?青豆杀疯了,手脚并用挂在顾弈身上出拳头,把他当沙包出气。

冬天穿得多,人人裹成棉花被,青豆打完顾弈跑去揍虎子,虎子可没顾弈那么耐打耐痛,五六拳头便开始还手,和青豆厮打起来。

青豆失心疯乱抓,控诉虎子顾弈心狠,都说好男不欺女,他们俩居然联合欺负她!她哇哇大叫,虎子咿咿呀呀,两人从草堆滚下阶梯,扭打至马路中央。

素素以为真打起来了,赶紧去拉架,谁晓得拽开青豆,这丫头顶着头飘雪般的干草和泥巴,笑得龇牙咧嘴,酒窝开花:“啊——王虎——我跟你拼了——”

硝烟弥漫的街心公园中,他们疯跑,尖叫,大喊,点燃天光,声振林木。天地之间,城市之中,好像就只有这么几个人。

青豆虚脱,虎子力竭。俩人被素素顾弈扶到草丛台阶,仍在有气无力地对骂——

“死猪头三!”

“书呆子,没人要。”

“你家里没镜子,还没有尿吗?”

“什么?”

“我让你撒泡尿照照!”

回去路上,青豆羡慕起青栀。她玩儿困了,主动挑了个夯实的背一攀,一路睡回去。

可怜青豆得支着两条腿往回走。

素素笑:“和上次看完《庐山恋》一样,还是我们几个人。”

青豆左右一看,“真的耶,也有栀子呢!”

顾弈说:“我记得,是88年,栀子第一次来小南城!”青豆乐坏了。当时她不肯坐他车,他也不邀请她坐,两人较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劲儿。

虎子说:“不过那年是夏天。”

素素回忆:“对,还有,那年栀子也困了。哈哈哈,小孩子睡真早。”

最与回忆暗合的一点,是走到东门桥,于雨霖端着水果罐头水杯,站在桥头,来回踱步。

上次也是呢。

青豆主动叫人:“于叔叔,新年好。”

素素一愣,也点点头。

于雨霖好像就在等他们,见着他们如释重负,没有意外。他抿唇笑了笑,把素素叫到一边说话。

青豆犹豫,是先回去呢还是等一会,顾弈背着大栀子也怪累的。还没犹豫完,素素已经回来了,正往兜里塞东西。

到楼道口,青豆好奇,捅捅素素胳膊肘:“嗯?”

素素叹气:“给了我个红包,说明早可能没空给我。”

青豆低声:“挺好的。”

素素:“嗯......”

-

他们约好把栀子送回家,晚上几人一起守岁。虎子素素留楼下等他们,青豆顾弈上楼,说服吴会萍。

“你说我妈会同意我出去守岁吗?”青豆惴惴。

“会的。”顾弈语气很笃定。

青豆双眼纯真,一眨一眨:“真的吗?”

顾弈点头:“嗯,赌十块钱。”

青豆翻了个大白眼:“我没钱!”

确实不用说服,吴会萍早累睡了。顾弈小心翼翼把栀子抱进床上,再由青豆挤了把毛巾擦拭手和脸,一切搞定。

挂毛巾时,青豆看了眼顾弈的花脸,伸手点了点:“你要不要擦一把?我用栀子的毛巾给你擦一把吧。”

他两手抄兜,本能后退一步,拒绝道:“不用。”

青豆歪头,故作疑惑,把墙上那面塑料大花镜子送到他面前:“真的吗?”

顾弈照向镜子,瞳孔一震,把脸低了低:“擦吧。”

就跟野战部队出来的似的,脸上黑一块灰一块。青豆笑得不能自已,尤其联想到他一路回来的沉静冷傲,手笑得直发抖。

毛巾碰上他的脸,不像擦拭,而像撞击。

青豆叫他接着:“你自己擦。”

顾弈头低着,手仍插在兜里,一动没动:“你帮我擦。”

他的眼神像蛛网,看似铺天盖地,实际很脆弱,轻轻一挑就会偏开。但挑开后,青豆知道那蛛网粘人难扯的感觉会一直纠缠。

在他的逼视下,青豆憋回了笑意,谨慎地拿手指点过他脸上的污物。

擦到一半,顾弈叫她:“程青豆!”

青豆“啊”了一声,刚一张嘴,眼前罩下来一团黑影。光消失了一秒,嘴里塞进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