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995·夏 ◇(第2/3页)

她兴冲冲下楼,发丝跃动成一个烂漫的少女。

她敢保证,妇科医生站在她跟前,都看不出她有了身孕。

这边笑盈盈接起,那边冷漠如发电报:“到实验楼来。”

说完挂了。

青豆都不确定那头是不是顾弈,声音沙哑,有点苍老,不会是金津传错话了吧。

到实验楼?他回来了?还是别人?

她犹豫地往实验楼去,心中惴惴,走两步就想回头。她越想越不对,认为那不是顾弈。

穿过林荫大道旁的羽毛球场,青豆正在纠结,一道沧桑的修长由墙角转出。

顾弈改在半道等她:“那边人好多,估计都是你们摄影社的。”

明天是摄影展,礼堂聚了热情的新社员,正在准备。

青豆眨了好会眼才确认:“你怎么回来了?”他……才走没多久啊。

顾弈身板笔直如白杨树,头发理得寸短,唇上冒出微茬,正派斯文里透出股匪气。

他掩唇清了清嗓子,脱下卷袖衬衫,上前一步搭在她肩上:“你不是说冷嘛。”

冷个屁,热都热死了。而且,他这衣服也太臭了。好像刚从馊水里过了一遍水,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青豆皱起鼻子,嫌弃道:“怎么这么臭啊!”

他逗她:“这叫男人味!”顾弈用的是宿舍老三的话。老三不喜欢他每天洗澡,说他这样洗,把男人味都洗掉了。

“屁!”青豆拎起衬衫,甩回他怀里,“好恶心啊。”

顾弈双手接过,头埋入深嗅:“香!”

青豆作呕,脚下不稳地连退好几步。

昨夜下了场雷雨,花圃坑多。顾弈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唔……一阵“男人味”汹涌而来!

青豆生气要躲,两脚半空使劲抡他:“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坐了三天火车,谁能香着出来?”差点是横着出来的。说着,顾弈捂住嘴,偏身压下咳嗽。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数据要收集到七月底吗?”

顾弈拇指细细抚过她的眉眼,目光颇为认真:“还想吐吗?”

青豆一愣:“什么?”

他道:“我这么臭,你不想吐吗?”

确实奇怪。顾弈这么冲的味儿撞上来,她竟然没有想吐的感觉。青豆戒备地看向他:“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电话里,金津说你连着两天早上都不舒服。”顾弈一般打来电话,会有人传话上去喊青豆。要是金津路过,会趁青豆没下来,嘻嘻哈哈跟他说两句话。金津话多活泼,什么都说。青豆不舒服的事,她也说了。说的时候轻描淡写,语气与聊起爬山、复习、摄影展一样,一开始他没当回事。

青豆心头一凉:“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好久之前了。”他嗓子痒得难受,又清了清嗓子,“后来你老说冷……”

青豆脸耷拉了下来。她焦心,后来她演技到位,掩盖过去了吗?

“豆儿……”他轻声问,“是不是啊。”

“你烦死了。”

他叹气:“素素知道,是吗?”那天他特意打电话给素素,素素语气很不耐烦,有点凶。一听就是对他有气。

青豆生气:“怎么!我还不能告诉素素吗!”

“我的意思是……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会为这个回来的吧。”青豆一股怒气冲上头顶,手已经钻进他的白色工字背心,铆劲儿掐他了。“你就不能好好读书吗!这学期来来回回几趟了!回来干吗!回来干吗!”

顾弈捞着她,猫进楼道的阴影处,把她另一手也往怀里送:“回来给你打啊。”

青豆咬牙切齿,朝他小腹连撞两三拳头,撞得骨节发疼,皮肉间发出不小的响动。

打着打着,世界就下雨了。

青豆很久没哭成这样了。那几下暴力的拳头就像一根软绵绵的针,扎破她心头那只胀气的气球。她嘶嘶漏气,嗷嗷大哭。由于哭得太响,中间被顾弈扛到了三楼。隔壁楼是学校的行政楼,最近期末,有不少老师在批改卷子、登记分数,惊动他们就不好了。

青豆哭完十分舒爽,世界都清晰了,一低头,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完了……”

顾弈看了她一眼,拿手给她抚去余泪:“怎么了?”

“流掉了。”她呆怔了。

顾弈给她擦眼泪的白衬衫上沾满了血迹。

她哭的时候,手一直掐个没停,把他这两天手臂结的疤都抠掉了。此刻月光下,血滴滴拉拉,有点瘆人。

顾弈牵起唇角,一时都没有心思开玩笑,认真把手臂伸到她面前:“没,别担心,是我的血。”

青豆打着哭嗝,手从自己的小腹上挪到他的手臂:“我这么厉害?”

说着,撩起他的背心,想看看身上有没有打紫。

顾弈一五一十:“不是,是火车上被人划了一道。”

要换做平时,顾弈肯定会逗她。但今天,他连玩笑的气,都不舍得她生。

“啊?”顾弈身上何止被划了两道长长的刀口,还生出密密麻麻过敏的疹子。青豆吸吸鼻子,再拽过手臂,多了份小心翼翼,“怎么回事啊!疼吗?消毒了吗?”

“没事。不疼。”顾弈指尖替她顺过发丝,“怎么剪头发了。”

“热。”

“也好。天热……那个......还挺难受的。”

青豆白他一眼,“你干吗回来啊。”

“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我好得很。”还有几天,考试周就要结束了。

顾弈无奈:“吐得厉害吗?”

“还好。”只要不死,在青豆这里都是还好。

“跟我回家吧。”顾弈拉了拉她的手。

青豆吓跑至走廊另一端:“我跟你说,你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

顾弈失落地垂下眼:“程青豆,你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负责,还是生怕我负责?”

“不是负不负责,是不合适。”

“我不合适?”他故意这样说。

“是是是!你特别不合适!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她顺着他的话怄他。

顾弈失笑,上前再次将她拥进怀里,“那你说,你想要吗?”

青豆摇头。

顾弈知道,情况确实尴尬。“我问你,如果……情况允许,你想要吗?”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我爸能搞定学校这里,你想要吗?”

青豆认真思考,眼睛又湿了湿,冲他摇头:“不行,顾弈,不行。你别告诉你家里。”

顾弈说:“他们已经知道了。”

顾弈回家饭都没吃,拎起桌上的麻花,一边没品没相地啃,一边伸出指尖打电话。这在他家一向是被喝令禁止的没规矩行为。

邹榆心不解,“怎么突然回来了?”见他穿的长袖衬衫,又问,“你不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