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995·夏 ◇(第2/3页)

青豆脚下跟着碎步走,手上不着痕迹地挣扎,“哥,我上学呢,真不行。”

青松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豆子,学校的事,顾弈家会弄好的。你只管放心。你在他爸单位念书,还担心什么。”

“我不要!”明明可以顺顺利利毕业的,为什么要整这些事。青豆压低声音,“我不要结婚。”

六子错意,哎了一声:“不办不办,不让学校知道。单位证明我们用的自己店里的章。后面酒席的事儿,等你毕业了,顾弈会操办的。”

他们要的是顾弈对青豆在法律上的一个承诺。

青松点头:“对。没事儿的。”

青豆真想一人给一拳头,这帮人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急着结婚生孩子。她还没有踏入社会,没有体验过人生,就算喜欢顾弈喜欢孩子,也不代表要结婚生孩子。她不管不顾,掐上顾弈,“你说话呀!”

他们两个没读书的人不懂,难道顾弈还不懂吗?哪有大学生生孩子的?疯了吗?刀尖舔血的事是二哥他们做的,青豆从来都是那个乖乖按部就班的人。她没有办法接受人生突如其来的身份跨越。

新痂牵拉刺人的疼痛。顾弈没动声色,任她掐着。

他认真看向青豆:“你不想?”

“我?怎么可能想!”青豆急死了。左右两个架着她的男人,完全是把她带离人间的黑白无常。

顾弈眼神一黯,语调不如刚才气力足:“那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管怎么办,证都是要领的。青松把他们往窗口一推,递交了材料。

办事窗口墙上贴着的名人语录,像青松的一颗心一样,赤诚光明。

窗口的阿姨问问题,顾弈没答,都是青松答的。

她对着免冠照片朝顾弈青豆瞥了一眼,“谁结婚啊,怎么不说话?”

青松叹气:“就是说,这么大了,还不敢跟人说话。”

办事阿姨边翻户口本边笑:“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不像我们那会走南闯北……行,三代没有血缘吧。”

青松摆手:“没有没有,都不是一个地方的。”

阿姨说:“户口本上不都南城人吗?”

青松嗐了一声:“我们是后来来的。”

阿姨了然,一双梨涡亲和熟络:“哦,新南城人是吧。现在蛮多的。好多分配来的学生分到房子......”

青豆努力组织思路,想着走出这个窗口,怎么跟二哥说。

这个窗口的阿姨人是很好,话也很多。撕张拍照的号码条,撕了十几句话的功夫。

青松接过写着0712-29的号码条,被着急的青豆拽出去两步。

顾弈伏至窗口问了句,“阿姨,好了吗?”

“好了好了。拍照去吧。七个工作来拿证。”说着又笑盈盈补充,“其实五天也能拿到的,你空的话可以提前来看看。”

登记大厅里面有个照相室,门口站着好几对等候的新人。大家无不精心打扮,扎领结、戴头花、抹红唇。

没有人穿的睡裙,更没有人额头上贴着纱布。

青豆恨恨看向顾弈,眉头一皱:“你头上的纱布呢?”怎么忽然没了?

青松抬眼,也才发现:“唉?哦!是不是要拍照?”

顾弈垂首,没有应声。他怕窗口的人问,去之前,便拿手揭掉了。

青豆翻了个白眼,没再管他,拽着青松出了登记大厅:“刚刚当着人家的面,我不好说,现在我一定要说。哥,这个孩子我要拿掉的。”

三十四度的大白天,蝉鸣燥响。民政登记大厅侧面的枇杷树下,三人耳畔拉响一阵漫长的死寂。

六子抽了根烟,回头扫见他们仨,“登记完了吗?”

青松这才抬眼,与等待的青豆对视上。他咽了小口唾沫,清清嗓:“嗯。”

“照片拍了吗?”六子奇怪,这么快吗?他刚刚看拍照的人排挺多的。

青松:“还没。”

青豆干巴巴地问:“登记了吗?刚刚那个是登记?”

六子嘿嘿一笑,像看傻闺女似的,拍拍她脑袋:“都结婚了,还像个小孩。”

青豆眼前划过晴天霹雳,两行清泪终于急了下来。太突然了,她没领过证,这这这……算领完了?她只是去窗口走了一圈,就结束了?

“骗人。”她不信。

青松叹了口气。听青豆说要拿掉孩子,心里有点难受,但想想也对:“算了,没事,孩子的事回去再说,先去拍照吧。”

今日事今日毕。这个证儿,还是要领的。

“啊?那算领证了?”青豆头顶晕开一圈星星。

她眼前抹黑,没站稳,眼见要往后仰,顾弈一把托住她:“不舒服?”

“顾弈……”她一阵恶心,身体一抽,也不知嘴巴对的哪儿,张嘴就是一通呕。

青豆吐得失控,边吐边哭,边哭边打顾弈。知道怀孕的时候,她都没有后悔跟他一起“开心”,只当是个意外。但今日被逼结婚,青豆第一次生出不该跟他一起胡闹的后悔。

她后悔了。她不该跟他在一起。他毁了她的人生。

学校不允许结婚,他们怎么可以毁掉这一切。她那么辛辛苦苦搭的桥梁,他们一张证就断送了。

顾弈抱着她,一个劲儿给她顺气:“别哭别哭。没事的没事的。”

青松给她买了块毛巾,打井水沾湿,递给顾弈:“帮她擦擦。”

青豆哭坐在花圃边,打开顾弈的手:“我不要。”

她完了。

六子哥拿出相机,对准青豆:“来来,哭鼻子的新娘子,来拍照片。”六子太高兴了,一点也没觉得豆子这是痛不欲生,还当喜极而泣,想拍照留念呢。

青豆这边刚缓过气,听见新娘子三个字,豆大的泪珠子又开始滚。

她完了。

顾弈隔开半米距离,伸手小心翼翼给她掖泪,“豆儿,别哭了。”

“我就哭。”青豆苦脸,脸胡乱揩过裙子,迷茫地看向顾弈,“除非你跟我说刚刚那个不是领证。”

青松和顾弈对视一眼,束手无策地回避掉视线。

青豆一抽一噎。没听到他们说话,心中那道绝望叫得越发大声。

她完了。

顾弈从六子手里拿过海鸥,递到她手边,开玩笑地哄她:“豆儿,三大件还没准备,等我上班了,挣的都给你。这个,先当定金?”

谁要你的三大件了!青豆手一扬,挥掉了海鸥。

顾弈松手是以为她想接,青豆抬手是想抽他。结果两个动作隔空一撞,伤及了无辜的海鸥。

沉重的金属相机砰的落地,终于吓到了青松和六子。

青豆脾气太好了,刚刚她急疯了的样子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生气。她无法表达她的愤怒和着急,一路被操控,终于,随相机落地,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结婚。

顾弈更了解青豆。他在进登记大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