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996·冬 ◇(第2/3页)

结果等到开学,也没等到一通电话。青豆再打去给虎子,虎子说,他们早走了,就待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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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南城入秋了。

城市的秋意不如心头的秋意明显。

等感受到分明的早晚温差,青豆冻了个大哆嗦。早上五点出发,青豆来不及翻橱,顺手一抓,披上了师大附中的校服。

校外集合,金津问她怎么这校服这么大啊,青豆才慢吞吞反应过来,哦,这是顾弈忘她这儿的校服。不是她自己的。

天空阴沉沉的。青豆和系里七十多位同学一起,背上军绿帆布包,从校门口出发,背朝徐徐升起的太阳,一路往西,到南城最繁荣的南大街,再往北走,走到南城最北的老啤酒三厂为止。

前后男生负责举旗子和手写横幅,中间女生整齐成行。来回二十五公里,费时一天,横穿城市,连接市民上下班时间。锻炼意志的同时,也起到向市民宣传的作用。

青豆的衣服湿了一身又一身。结束后,他们在食堂排队,跟系里老师一人领了一个搪瓷杯。上面红字写着纪念cz胜利五十九周年,一九九五年十月。

金津可惜,要是个整数就好了。

青豆老神在在:“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发生的就不正正好。”

金津问:“为什么呢?”

青豆:“可能明年这时候你就想明白了。”

金津信了。她是真把青豆的话当话的。但说者青豆嘴巴瓣儿一开一合,完全没过脑子。

她这阵子,就爱讲些虚的。

由于情绪泛滥,她一周能写二十多首诗歌。半夜睡得好好的,脑子里也会蹦出一句好诗。她枕边放了本笔记本,时刻记录她的灵感。

青豆那阵的诗口语化,情绪化,带有强烈的女性色彩,用词热烈强烈猛烈。她爱爱情,也恨爱情。连带着对生命的意义也产生怀疑。

她买了好多邮票和信封,广撒网,四处投稿,摸到个编辑部地址就投稿,迷迷糊糊,也没抱有期待。谁知,仅是年底,便收到8封退修回信。粗粗算算,虽然诗歌就占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但怎么着,也有几百块钱。

宿舍里是没有秘密的。青豆的事儿引来不少热爱诗歌的姑娘前来拜师。她鼓励她们,只管写,只管投。

她像洋洋哥哥一样,认真传授了投稿经验。青豆说,收到的编辑回信分两种,一种是编辑粗略的意见,用词很虚,比诗歌还虚,说你表达调性消极,缺乏积极引导,或者和杂志风格不合适,这种基本就是没戏,可别再写信过去说我改。这种没法改,就是婉言谢绝。还有一种编辑回信非常具体,可能一整页全在捉细节哪里不好,哪个词可以修正,哪句话要换个形式,看着特别来火,感觉投的诗他没一句满意的,但偏是这种,表示编辑真的想要你的稿子,给你提具体修改意见。

姑娘们如获至宝。

时隔三年,南城大学再涌青豆笔杆子的传说。

九五年末,全国诗歌大环境青豆不知道,但南城大学的校报上,含诗歌量骤增。

十一月开始到十二月底,青豆在老国营的七六厂,也就是南城光学仪器厂见习。

结束那天,全班同学凑了二十块钱给几个工程师老师各买了一支永生钢笔。青豆特别不想出这个钱。尽管这里算是大学生留本市的最理想去处,但她总觉得自己不会来这里工作。

金津问她,以后想不想来这里?

见习都打听过了,厂领导有意向招三个大学生,具体名额还要向上申请。如果青豆也选这里,会是她的竞争对手。金津是本地人,她肯定想在这里工作。

青豆摇摇头:“我想去海鸥。”

“那是民营哎。”

“现在‘放小’‘抓大’,国营企业都要改革民营化。”

“我还是觉得国营好。”

“那你去!”

“你呢?我想跟你一起。”金津挽住她,“你去海鸥不就是去上海吗?”

青豆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海鸥。她只知道,在七六厂区实验楼晃了俩月,她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文化馆,我暑假在文化馆干活,可高兴了。”

金津点头:“你确实适合文艺工作,你那个专业课……”

青豆叉腰佯怒:“啊!怎么了!我的专业课怎么了!我又没有挂科!”

金津撇嘴:“有两次就差一点。”

哼!

虽然她主业不行,但是副业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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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最后一天,青豆和金津到礼堂顶楼的电影俱乐部看了一场爱情电影,叫《痴男怨女和牛》。

结局悲伤,青豆哭得很厉害。最后一刻钟,她拥有创作感知一样,隐约明白走向会是不好的,眼泪提前扑簌簌掉落。

金津也堵得慌,但没有她那么动情。她为自己没有流泪而疑惑:“是不是写小说的人都这么容易动感情?”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心疼云黄。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宰了。”云黄是电影名里那头牛。

金津摇头:“嗐,我就说吧,写小说的果然容易动感情,我都没想到那头牛……”

学生里兴起跨年风。说是日历上的最后一天,所以12月31号很特别,算是个节日。

胡雪梅说:“今天舞蹈房里放了《漫步人生路》,大家都在喊,‘我们拥有共度1995年最后一天的缘分’,特浪漫。”

金津鼓掌:“那我和豆子一起看了电影,也算庆祝吧。”

青豆嘀咕,难怪今天这么多人看电影。

胡雪梅兴奋劲儿没缓过来,借来一张邓丽君的磁带,倒至漫步人生路,载歌载舞地给寝室里的姑娘们整了一遍。

金津脑袋凑到青豆面前:“你相好呢?我们顾公子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怎么都没有电话来了?上学期电话来这么勤,这学期安静得像死了。

青豆头正好低着,掩住了表情:“可能吧,谁知道。”

金津洗完屁股,脚布还没挤干,牌瘾就犯了,要去隔壁打牌,“豆子,要不要一起?我们叫几个人再开一桌!”

青豆忘了回应金津。

她背脊僵在窗前,看冷风摇撼树枝,听邓丽君不怀好意催人扭动的嗓音,陷入了另一层思考。

1995年12月31日晚,程青豆突然很想搞清楚,她这算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还是失去了一个恋人。

顾弈说的是分手还是绝交?以后的人生路他还要不要出现了?

21点28分,青豆往二舍那处的公用电话狂奔。这条路这学期她一回没跑过,可见这地球上除了顾弈,没人打电话给她说闲话。

这是多么正常的情况,她却感到好凄凉。

当然,狂奔纯粹是校舍楼要关门了,而不是着急听见他的声音。青豆不断否认,但在漫长的等待后,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顾弈会不会故意不接她电话,折磨她?呜呜!他干得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