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996·春 ◇(第2/3页)

青豆不知道。

准备糊弄毕业考试的那周,余辉之联系她了。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过稿了,估计七月见刊,二是问她工作怎么说?今年找工作情势是不是不太好。

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

余辉之主动说:“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南风做编辑......或者......上次不是提到喜欢文化馆吗?我过年吃饭遇到文化馆老同学,夸你人灵光呢。要不要帮你去问问?”

青豆连声应好:“那麻烦余老师了。”

这边电话搁下,那边邹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楼下,拎了袋苹果。她来问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厂?上回她的老同学说倒是可以加个文学编辑,只是没有编制。

最后四个字,她别有用心,说得一字一顿。

果然,青豆犹豫了。邹榆心没管顾弈的交待,替青豆做主:“是吧,我也觉得没有编制没意思。你们大学生去哪儿还没编制啊。这种单位有编制没编制是两类人,没编制真就低人一等,你去了心里也难受。你要是想写东西,我朋友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影视投资的,他们专门签小说的首选权,然后改剧本。据说缺编剧,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问问。”

得,路又多出一条。

青豆过去的人生路每一步都有一个必达站点——小学、中学、大学。从草棚小学、南城市一小、南城市一中、南城师大附中,一路念到南城大学,过程坎坷。但站在1996年春天,往回看,每一步都如此恰好,且幸运。

那刻的程青豆,站在毕业节点,迷茫又幸福。没有方向,但也不急着寻找方向。

同学们最为焦虑、彻夜难眠的五月,她一枕黑甜,大梦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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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南城迎来一个大春天。

继寄来一张照片之后,顾弈终于来了一通电话。他打到东门桥,问青豆找工作的情况。

打来时,青豆正好在楼下踢毽子。

青栀能踢上百个,青豆技术不好,踢不过十个。

蓉蓉喊的时候,她刚好踢到第九个。那一刻她正在闯关,一颗心吊起,着急之下,抬脚飞快。

结果怎么着!她一踢踢了四十六个!史上最高!

连青栀都咂舌:“程青豆!你厉害了!”

虽然“三六九烂”,踢了四十六个全数“烂掉”,但青豆兴奋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是跑到楼上,顾弈已经挂掉了。

蓉蓉在电话里都跟他讲了:豆子估计是去文化馆,那边老师挺喜欢她的,说有个调研部的编辑岗,有编制,主要负责市民文化刊物。下半年地方志编纂工作部署下来,可能有些短差,到市区周边乡镇做田野调查,不跑远,豆子对这个事儿挺感兴趣的。

蓉蓉复述完,青豆脸色非常不好。她心中笃定,顾弈肯定又瞧不上她了。他一定认为她不够勇敢,瞻前顾后,最后还是没出息,选了个稳当的本地工作。

蓉蓉笑她:“这有什么瞧不上的。”文化馆的老师亲自联系她,为她争取名额,多光荣的事儿啊。

“哼。”他这学期都没联系她。她要气死了。

就四月寄来一张照片,那算个屁。谁要过那狗屁生日。谁看得懂背面那句“二三事”是指她的二十三岁。他若是自己是不说,谁懂他的用词设计。她才不要自己明白。

“那你难道后面不告诉他去哪儿工作?”

“我......我会铺垫一段儿。”

“铺垫一段什么?”

青豆低下头,忸怩道:“心理活动......”

蓉蓉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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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就是不够勇敢,确实瞻前顾后。

青栀回来练舞依旧马虎,不过老师反应上课认真不少,看来真想读舞蹈中专。

见妹子对舞蹈上心,青豆特别感动,更不想在她最关键的一年离开她。她真怕她一走,青栀会学坏。

吴会萍教育不得要领,蓉蓉作为嫂子很多话不好说不好骂,青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姐姐,应该要担起这份责任。

做出决定,青豆释然。挣扎了好久的事,说放下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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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南城大学九六级毕业生拍毕业照。青豆出门被东东泼了半身果珍,仓促之下换了身素白的衬衫。

因为是最后一个到的礼堂,她脚步慌乱,庆幸赶上了,没在意耳边的起哄声是为了什么。

金津拉过她,把她拽到第二排:“工作找哪儿?”

青豆犹豫,没说文化馆。她怕没落定的事儿,说了会黄。也不好透露人家文化馆老师帮她争取名额,怕影响不好。

因为这份瞻前顾后,她差点失去了一个朋友。

毕业照上,青豆笑眼明媚,酒窝荡漾,一旁的金津则苦大仇深,翻起三白眼。

直来直往的金津那天没理青豆,一直在隔壁宿舍玩。

青豆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因为着急复习明天的考试,便没细想。到傍晚,胡雪梅问她,文化馆几月份上班,青豆这才琢磨出味来,心头惴惴,赶紧去找金津。

刚拉上人手腕,金津的眼泪便奔涌而出。

青豆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一个姑娘心里埋了那么多委屈。

下午“修长城”,金津一直输。寝室姑娘说,她的风水不对,得换个位置。而金津知道,输是因为自己心思不在这些麻将牌上。

她心里暗暗决定,毕业后分道扬镳,不再理程青豆。她是那样一个温柔周到又薄情寡义的人。金津喜欢青豆淡定又慌张,婆妈又爽快,善良又腹黑,喜欢她一双酒窝明媚动人,喜欢她时刻照顾旁人感受,还喜欢她随机冒出的天赋般的鬼灵精。她好到金津都不忍心用虚伪两个字。

但今天青豆的隐瞒让金津明白,程青豆就是虚伪!她是个假好人!

她恨恨剐了青豆千百刀,厌恶她藏着掖着,把她想成一个十足的小人,可当青豆着急找她,用力抓上她手腕的瞬间,金津就原谅了她。

她呜呜咽咽控诉程青豆:“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她一哭,青豆慌了,揽住金津的肩:“没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着没确定,所以没跟你讲。我怕黄了之后还得解释。”

豆大泪珠滚滚落下,烫在两人交握的虎口。

“你就是这种人!你每次有事都不说。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你就跟那个素素说!跟那个虎子说!跟你的顾弈说!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我关心你的一切,你不让我说的我都不往外说。可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跟顾弈在一起的。但我也没有生气!我理解你!”

“你写东西忘记吃饭都是我帮你打的,那些女的说你不好,我冲上去就跟她们骂,把她们骂得提到你名字就自动生畏!还有......还有......还有上学期那事儿......我真的没告诉别人,她们问你怎么在吐,我都帮你打掩护了......我......我......”金津嚎得脑袋空白,完全无法组织语言,“我对你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