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6(第2/4页)

一阵沉默,视野里看不到一颗脑袋。这就是阿姆迪的恼人之处。有时,他会被那些总是萦绕于脑海中的数学问题吸引,迷失于只有阿基米德才能想象的白日梦中。也有些时候——特别是近些年来—

—他会直接沉入梦乡。

“阿姆迪?”

“嗯,嗯,”阿姆迪那个小男孩的声音从地毯上传来,听起来有气无力,或者说有点困倦,“杰弗里和我还是好搭档。”

拉芙娜跟约翰娜、杰弗里以及阿姆迪的谈话只是预计中的几场私人会谈的第一场。因为行脚出去了,她的下一个谈话对象是木女王。

拉芙娜的这位联合执政的女王伙伴统治着西北的大部分土地,时间已超过三个世纪。当然了,她的组件没有一个活到这么久,但她在维持自我意识方面非常谨慎,她的共生体甚至对她还是住在海边小屋的普通艺术家时的生活记忆犹新。对木女王来说,整个帝国都发源于艺术,其目的就是建设、塑造与雕刻。木女王是个名副其实的中世纪领主。考虑到她还是那种正派(只是偶尔会表现出残忍)的领主,而且手握大权,拉芙娜和人类难民们真可谓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两位联合女王都居住在飞船山上,拉芙娜在她的“纵横二号”飞船里,而木女王待在新城堡,位于人类孩子的登陆舱的圆顶之下。

走向城堡大门时,拉芙娜总是会为她和木女王所实现的权力平衡而惊讶,哪怕那种平衡仅仅是象征意义上的。拉芙娜有科技在手,但她居住在较低处的山坡上。稍高处——位于她们之间的——便是人类与爪族伙伴学院(或者说爪族与人类伙伴学院)。在那里,每一个人类或爪族都在竞相发掘未来。山顶则是木女王的新城堡。城堡的圆顶下方深处,放置着伴随人类孩子们一同到来的古怪科技产物的残余,包括冬眠箱、登陆舱以及它剩下的自动化部分。范·纽文就死在这座登陆舱里的某处,还有曾经是反制措施本身的黏稠霉斑。

如今,拉芙娜走在城堡高处的走廊里,阳光从数十个狭窄的窗口照射进来。但冬眠箱、霉斑,还有她的噩梦——仍旧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拉芙娜和木女王在王位室里谈话。起初,新城堡只不过是个空壳,是铁大人给范以及拉芙娜设下的陷阱。木女王修建了各种内部设施,让城堡得以完整。其中最明显的增建就是王位室,这是一座阶梯式的庞然大厅。在接见日,这里可以坐下所有的人类孩子,外加数量可观的爪族。

今天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爪族和一个人类。等守卫在她身后关上房门,拉芙娜便沿着长长的地毯走向王位和圣坛。木女王从两边的阴影中钻出来,走在她身边。

拉芙娜对木女王点点头——这两位联合女王一直遵循着某种细致但不正式的礼节,“我猜你的酒吧招待兼密探早把我在‘螳螂之兆’酒馆遭遇的惊喜告诉你了。”

木女王轻笑起来。这些年来,她试验过不同的人类嗓音和语言习惯,以观察人类的反应。如今她开口时,萨姆诺什克语已说得十分流利,给人的感觉也和人类一般无二——即使拉芙娜此刻正直视着这七个合起来算是她的联合女王伙伴的奇怪生物。“酒吧招待?”木女王说,“你指螺旋牙线?他是剜刀的手下。我的人是那儿的顾客之一,他把整件事都告诉了我,包括加侬·乔肯路德在你来之前说的话。”

我不该怀疑螺旋牙线的。不知为什么,当地爪族很流行用这种古怪的人类单词来取名,剜刀的手下则喜欢那些含意更加邪恶的词语。

木女王摆手示意拉芙娜坐下,木女王把这个房间布置成了自己的小窝。圣坛周围摆放着几张毛皮包裹的长椅,还有堆得乱七八糟的毛皮——传来浓浓的爪族体味,还有些丢弃的饮品容器和嚼过几口的骨头。木女王是少数几个能用自己的无线线路与“纵横二号”上这位神谕者联络的爪族——她的这座“圣坛”有非常实际的意义。

拉芙娜重重地坐在最近的那张人类风格的椅子上,“我们怎么会这么粗心,木女王?竟然会漏过这个灾难研究组在我们眼皮底下的行动?”

木女王绕着圣坛坐下,部分组件爬上拉芙娜身旁的高台。她的组件接连做出耸肩的动作,仿佛一阵涟漪,“这纯粹是人类的事儿。”

“我们都知道,大家对于瘟疫舰队残存了多少力量有相当大的争议,”拉芙娜说,“但我始终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跟我们糟糕的医疗条件联系上的。我也没想到,孩子们会去质疑让他们困在这儿的那场灾难的起因。”

木女王沉默了片刻,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拉芙娜瞪大了眼睛,目光扫过一个个组件,“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木女王做了个含糊其辞的动作,“知道一部分吧。你知道的,连约翰娜也听说了一些言论。”

“对!可你们俩在委员会上提都没提过这件事,真让人难以置信!”

“呃,我只是听说有些私下流传的谣言。好的领袖总是多听少做。如果你没有探子,就该多出去跟你的人类孩子们混混。只要你还是飞船上的孤僻巫师,就始终会遇到这些令人不快的‘惊喜’。”

拉芙娜克制着掩面号叫的冲动。我根本不是领袖的料子!“你瞧,木女王,这件事让我很担心。姑且不论‘惊喜’那部分,也不论这意味着孩子们有多么看不起我。你不觉得这种有组织的不满表现是种威胁吗?”

木女王微微弓起身子,这是个等同于皱眉沉思的动作,“抱歉。我还以为你以前有过类似经历,拉芙娜。没错,我是从一些爪族好友那里得到了报告:欧文·维林和那群人告诉你的话是真的。但每个人都是道听途说,而且说的时候还会添油加醋。我没能找到真正的核心成员——不过,唔,也许是因为那些核心成员都没有亲近的爪族朋友。”

“……是啊。”这个观点看起来颇有道理,“你听说过‘灾难研究组’吗?”

“直到加侬开始大肆宣扬,我才听说的。”

“还有最极端的那些言论,说瘟疫不是邪恶的,说范才是坏人——我敢打赌,这些是他们最近才编造出来的。”

木女王沉默了一会儿,“没错。虽然从前有过不那么恶毒的版本。”她几近辩驳般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在爪族之间,谣言几乎是没法追根溯源的,尤其是共生体性交时传播的谣言。那些暂时性人格会冒出平时根本想象不到的念头,过后连指证对象都找不到。”

想到那一幕,拉芙娜不由得笑出了声,“我们人类也常说‘谣言传着传着就会成真’,不过听起来在爪族这儿,这种事算不上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