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八)(第4/5页)

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如大明朝臣一遇到缺钱就想让皇帝拨发内帑一样,洛阳文武也是自己一毛不拔,一心指望着福王能够忠君爱国、慷慨解囊——先是洛阳知府和总兵去福王府上门劝捐,未果之后,又请当时隐居洛阳的前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入福王府,劝朱常洵开府库赈济饥民、犒赏军士。可惜据说当时福王嗜财如命,根本不听。最终导致守军因怨生恨,只战斗了一天就倒戈哗变,向李自成献城投降,洛阳遂陷。

李自成攻破洛阳之后,逮着了逃跑失败的福王,便命令手下人把这个三百斤重的肥王爷给绑起来,剥光洗净,又从福王府的花园弄来几头梅花鹿宰杀,与福王一起丢进一只大鼎里共煮成肉糜,名为“福禄宴”,供将士们共享——从此,福王朱常洵就成了文人们口诛笔伐的笑柄,好像洛阳陷落都是他的罪过一样。

可当时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在洛阳之战爆发前夕,福王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推脱着不肯出钱,但在前兵部尚书吕维祺的再三劝说之下,最终还是捐献了三万两银子。再加上洛阳城内其它士绅的捐献,最后总算是凑到了五万两白银,一千石粮米。在这批钱粮送来之时,洛阳的守城官兵当即就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可问题是,即使是在这等兵危战凶之时,洛阳文武依然没忘了漂没钱粮,甚至克扣得比平时还要凶狠——五万两银子刚刚到手,洛阳分巡道王胤昌便留下了一万两,王绍禹总兵也克扣了一万两,洛阳知府冯大人吞了八千两,洛阳推官卫大人拿了三千两……一番七折八扣下来,发到守城的四千多官兵手里时,账目上的五万两银子已经只剩八千两,几个小军官又合谋吞了五千两,最后每个官兵只分到了区区几钱银子!

偏偏之前官府募集到五万两银子的事情,全体官兵早已知晓,都眼巴巴地等着这笔空前大犒赏呢。此时一看,即使已经是流寇兵临城下的要命关头,诸位上司们依然这般苛待自己,于是一起一落的巨大落差之下,自然是气得人人大骂,满肚子怨气。接着,各路守军还因为各营银两分配不均,而在城墙上为抢银子爆发内讧,乃至于动刀子死了人。李自成趁机挥师猛攻,守军自然是投降的投降、溃逃的溃逃了……

——或许,那位福王朱常洵一开始之所以不肯出钱,恐怕就是因为知道以洛阳这帮昏官的作死秉性,即使给了他们再多的银两,即使刀子已经架到了脖子上,也只会拿去中饱私囊,照样不肯花在战事之上吧!

不过,崇祯年间的大明公务员阶层,固然是充斥着无数的作死高手,但是再下面的缙绅土豪,其实也同样非常擅长以各种姿势来作死。比如同样在流寇横行河南的时候,有一次某个县城即将被农民军围攻,城中某缙绅预先得知风声,在城内囤积了不少粮食,预备在围城开始之后坐地起价,通过贩卖天价粮食来大赚一笔……谁知等到围城战开始之后,却被县令的一纸公文封了粮栈,把他的存粮都运到了衙门里去。

该缙绅闻讯,在气急败坏之下,居然趁着农民军攻城正急,县令被迫带上全部兵丁到城头应付战事的时候,悍然发动家丁纵火攻打县衙,企图夺回粮食。可当时守军本来就已经在农民军的强攻之下,左支右绌、摇摇欲坠,一看到背后火起,当即士气瓦解,兵溃城破……结果这位缙绅才从衙门里夺回粮食不到一个时辰,县城就落入农民军之手,他举家都被农民军杀尽,那些粮食自然也都被流寇头目给笑纳了……

由此可见,面对这样一帮从上到下都热衷于作死的朝臣和士绅,崇祯皇帝的处境该有多么悲催了。即使他想要改变这种状况,朝臣也未必会配合——别以为那帮节操无底线的文臣只会作死,不会弑君啊!

总的来说,崇祯年间的大明帝国统治阶层,上到内阁重臣,下到乡野缙绅,多半都是超一流的作死运动狂热爱好者,硬是把作死这种事情玩出了技巧、玩出了花样,一直玩到了匪夷所思、丧心病狂的超凡境界——否则也不会把偌大一个资源丰富、工商兴盛的超级大帝国,给一口气搞出这般扑街的悲惨命运。

当然,这固然是大明王朝的不幸,是中华百姓的浩劫,但也是各路野心家眼中的机会——遗憾的是,在这个被各路穿越者穿成了筛子的时空,企图争夺大明王朝遗产的竞争者,似乎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儿……

“……老鹿啊!关于这几个月零星搜集到的登州镇情报,我这两天初步整理了一下,已经写了一个总结出来。那边大概可以确定身份的穿越者,暂时只有登州镇总兵陈新本人而已,还有他的民事主管刘民有,有很大的可能也是穿越的,至于登州镇内部还有没有其他的穿越者存在,这一点就实在是没法打探清楚了。而登州镇的势力范围,目前已经覆盖了山东半岛的尖端,几乎整个宁海州都被陈新给经营成了私人王国,在登州和青州则散布着不少零星飞地。在登州镇势力最强的文登县和威海一带,当地百姓都只知道自己属于登州镇的某屯堡,而不再理会什么州县衙门了……虽然登州军的常备编制即使算上杂牌也应该不超过一万人,但被登州镇完全控制的人口,估计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以上,并且还在以滚雪球的速度继续膨胀。从装备和战术上来看,登州军虽然远远胜过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明军,但使用的长枪、火枪和火炮等兵器,还有使用这些兵器的方式,依然没有超越欧洲三十年战争时代西班牙大方阵的水准。看起来跟黄石在辽东长生岛训练的那支‘救火营’相差无几,不过火炮的数量似乎更加充足一些。在我看来,登州镇这个势力真正的强悍之处,还是在于它的后勤动员体系上——那是一个类似于我国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红军根据地体系,可以在保证底层人口基本生活的同时,最大程度地把一块地方的战争潜力给压榨出来……”

张应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从一只箱子里翻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递给鹿文渊,“……这份报告,就请你下次让联络船带回海南岛去吧!话说回来,我上次托人跟你说的,让你带些银子过来的事情,该没有忘了吧!这两天我在城门口的‘人市’里,已经因为钱不凑手,错过不少好苗子了……”

“……银子我倒是还带着一些,但你恐怕已经没时间再收购人手了。这份报告还是你自己交到临高大本营那边去吧!”鹿文渊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张应宸递来的报告纸,“……根据元老院的紧急指示,敌占区的所有元老都要尽快撤回临高,‘立春号’已经秘密抵达花果山附近海域,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尽量在今天带着你买来的这些人赶回花果山,然后明天一早就乘上‘立春号’起锚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