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亲事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唯有山风掠过树林,飒飒作响。

田斌就猛地望向妹妹。

整个开封府的人都知道,你可以说谢钰高傲、冷漠,甚至冷酷、不近人情,但唯独有一点:他不会说谎。

田淑的脸更白了。

她完全想不到谢钰会这样讲,当真半分颜面都没给自己留。

她努力看向对方,得到的却只是更深一层的冷漠。

到了最后,谢钰甚至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田淑瞬间红了眼眶,里面的水汽颤巍巍打着转儿。

“阿淑!”田斌板着脸催促。

田淑掐了掐掌心,忍着羞意行礼,“是小女子失态了……”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几欲晕眩。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当真,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谊?

连马冰都觉得有些不忍心了。

但没有出言阻止。

老实讲,这位田姑娘确实太过骄纵了些,再说的直白点,没点数。

这几日来福云寺听讲的多有达官显贵,也不止你们田家高贵,哪怕你不屑于抓住机会拉拢交际呢,好歹也该收敛些,不然随便冲撞个什么人都够喝一壶。

谢钰坦然受礼。

田斌歉然道:“实在是抱歉得很,敢问是赵夫人也来了么?可否容在下和舍妹当面赔罪?”

涂爻公务繁忙,谢显也忙着参人,是不会来这种场合的。而谢钰和元培本人不信佛,可他们却来了,必然是陪同。

没听说宁德长公主出城,那么来的便是赵夫人。

见不到涂爻,能打通赵夫人这道关节也是一样的……

“不必。”

谢钰一口回绝。

比起田淑,他更不喜欢田斌此人。

太过虚伪,太过钻营,一言一行都透着算计。

他固然有为田家筹划的意思,但当一个人失了真诚,总令人不快。

田斌对谢钰的回复早有预料,虽有些失望,却也习以为常,只是又躬身作揖,“实在抱歉。”

谢钰多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之前裴将军对田斌的评价极其精准:

他确实还算个人物。

你可以说他虚伪,钻营,性格不讨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竭力为了自家筹谋,哪怕屡屡受挫,也不曾失态。

一个年轻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无论敌友,似乎都值得一点敬佩和尊重。

目送谢钰三人离去,田斌才彻底直起身。

他顾不上安慰垂泪的妹妹,转而问看上去魂儿都飞走了的季芳,“你认识那位姑娘?”

季芳又朝着马冰的背影狠狠看了几眼,似乎想就此印在脑海中,愣了许久才怅然若失道:“啊,她就是当日马球赛时救人的女子。”

多日不见,马姑娘看上去更美丽动人了。

他刚才又想跟着走,可不等谢钰出手,元培直接就冲他龇牙……

“竟是她!”田斌惊讶道。

当日确实曾有个女子出手接球,但他正忙于协调谢钰等人的矛盾,又要拉拢场上其他球员,只略瞧了几眼,确认没闹出大乱子,便没有继续关注。

没想到,她竟跟谢钰一处。

“那姑娘是什么来历,他们是什么关系?”田斌又问。

听见这话,田淑也顾不上哭了,抬起泪眼巴巴儿望向季芳。

她也想听听,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大大方方跟在小侯爷身边。

这么多年了,除了皇室那几位公主表姐妹,从没见谢钰与哪个亲眷之外的女子同行。

一说这个,季芳整个人都有些蔫嗒嗒的,“她叫马冰,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只晓得赵夫人待她甚为亲厚,袁家的丫头也与她交好,如今正在开封府里做大夫。”

姓马?

田斌立刻就在脑海中将朝堂内外数得上的人家过了一遍,发现除了西南有几家已经没落的家族外,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姓马的大家族。

可西南那几家,似乎与涂家、赵家没有交情吧?

田淑不信她只是个大夫,“那算什么身份!若只是那般,小侯爷怎会如此,如此……”

她说不下去了。

痴恋中的女子对心上人的一举一动都关注得很,哪怕她不主动去看马冰,却也因为谢钰的留心而被迫多看几眼。

小侯爷原本是多么冷清的一个人呐,向来看谁都是一样的,可如今他在看向那位马姑娘时,眼神却总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他们还靠得那样近!

田淑不信,不信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大夫。

她倒宁肯被告知对方是哪个背景雄厚的世家后人。、

至少这样,心里还好受些。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了。

山风凌乱且大,此间林木又多,饶是正值暑日,刮在身上也冷飕飕的。

田斌便对季芳道:“叫你看笑话了,今日闹得这样,我也不便相陪。”

这就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

季芳也不是听不出,“也好,咱们晚些时候再聚。”

田斌点点头,想了下,还是嘱咐道:“我看小侯爷对那马……”

见季芳又瞬间霜打茄子似的,田斌好气又好笑,“罢了,不说那个,之前我说的文章你写了没有?下月文会,总要用的。”

他前几年就中了秀才,可惜去年考举人时落榜,不过他对自己有信心,下科必中。

季芳却是今年才中秀才,看笔力,想中举人怕是有些难。

两人到底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总不好看着他就此止步。

烂船还有三千钉,若来日季芳能立起来,他也好,季家也好,多少是个助力。

一说起这个,季芳就有些烦,可他也知道田斌是为了自己好,只得耐着性子道:“回去就写……”

说罢,也无心其他,略拱了拱手就走了。

田斌叹了口气。

他又看了看谢钰等人离去的方向,暗自记下,这才对妹妹一招手,“走吧,进去说。”

没了外人,田淑的泪终于止不住落下来,捂着脸呜呜咽咽哭起来。

屋里早已打扫干净,可田斌一看地上未干的水渍就将事情猜出七八分,又让跟着的张嬷嬷说。

张嬷嬷不敢撒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就见田斌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你讲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略和软些,吃不了亏!”

田淑本就气恼,听了哥哥这话,越发满腹委屈,“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若早知活得这样憋屈,还不如,还不如死了算了!”

“糊涂东西!”田斌拍案而起,怒其不争道,“你若真有那份恒心,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

对这个嫡亲的兄长,田淑一直又敬又怕,方才也不过一时激动,这会儿见他拉了脸,顿时偃旗息鼓。

见势不妙,张嬷嬷冲丫头们打个手势,悄悄退了出去。

田斌气得背着手兜了好几个圈子,想骂人,可看着妹子哭成那样,又有些心软,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阿淑,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明白,如今田家早已不同以往,父亲闲赋在家,虽对外说是急流勇退,可谁也不是傻子!但凡陛下有意重用,即便他想退,是能退得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