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喝药

“哦,我忘了你不了解修行界。”

意江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将程梓往肩膀内侧托了托,抬头望出去时,眼神闪过一瞬间的冰冷。

她身形化光掠出剑痕,翩然落地,正正好挡在凌芳菲的身前。

彼时,凌芳菲站在剑痕外,估计是想看意江山有没有真死在里面。

见她带着满脸的血出来,脸色顿时变得灰败惨白,好像失去了最后一点精气神,全凭拐杖撑着才没有倒下。

“你都知道了。”凌芳菲眼帘低垂,沙哑的嗓音里含着嘲讽的笑意,“要杀了我这个老婆子吗?”

程梓闻言,忍不住鼓起了圆脸。

好标准的反派洗白话术!

当做了恶事的人开始强调自己的苦衷、过往甚至年龄时,就说明他们要卖惨洗白了!

可是,您洗您大爷呢?

程梓瞪圆了眼,尾巴在身后甩得跟陀螺似的,一下一下扫过意江山的后背。

只要想起他们刚才差点死在下面,想起意江山身上的伤,想起凌芳菲过往讽刺意江山好意的话,他就觉得自己快要气膨胀了。

无论玉长生是谁,无论造就了诸子长河灾劫的是哪位,意江山都是所有参与者里最无可指摘的那个!

可到头来受伤最多的也是她。

如果道歉可以抚平伤痛,人类又怎会有爱恨这两种情绪?

你得经受过她所有的痛苦,和她一样曾低声下气求人,曾被朋友和亲人背叛,曾在愧疚中煎熬百年,才配洗白!

“喵!”

程梓抬爪拍了拍意江山的鬓角,望着凌芳菲,气鼓鼓地昂头,对于她的询问给出了肯定回答。

没错,我们就是要杀了你!

“啊这……”

意江山哭笑不得。

虽说她也没打算放过凌芳菲,但这猫说得也太直接了。

多少换个比较迂回的,能带自己走上道德制高点的词语,比如“付出代价”之类的啊。

程梓凶凶地瞪向意江山,她立刻摊手表示自己没意见。

或许是被他的不走寻常路震住了,凌芳菲把到了嘴边的怨仇话语生生咽回去,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那个……将诸子长河葬送掉的选择吗?”

程梓用力摇头:“呜喵呜喵!”

不想知道。

为什么他一定要知道?

凌芳菲可以说自己有苦衷,可以说自己是为了诸子长河着想,只不过受人欺骗所以弄巧成拙。

她有无数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那些都和程梓,和意江山无关。

程梓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和他的朋友刚才差点死在凌芳菲手里。

基于这件事,他当然也只需要做出一个判断。

“橙子,你的思绪这么直,真的没问题吗?”

意江山转了转长剑,询问程梓的语气带着笑意,望向凌芳菲的眼神则冷若冰霜。

“喵!”

程梓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答案。

尾音刚落,意江山的手忽然覆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耳朵一抖,捕捉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利响,短促锐利。

等意江山放下手,程梓定睛一看,凌芳菲身上的披风被挑开,眉心多了一粒红点。

她倒在地上,惨白着脸笑了笑,喉间挤出最后一句话,喑哑、模糊、执迷不悟:

“我没错……”

“我、只是在仅有的……两个选择里……选了更、更好的那一个……”

意江山面无表情:“是啊,正是你认为的更好的选择,葬送了整个诸子长河流域的人。”

如果她不自作主张,如果她站在意江山这边,至少现在,这里还是从前繁荣热闹的模样。

凌芳菲瞪大双眼,喉口溢出嗬嗬声,仿佛仍要辩驳什么,却只能带着满肚子来不及倾诉的话,悲哀地死去。

程梓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胃里翻涌不休,皱着小圆脸扭头埋进意江山的颈窝。

“喵……”

他难受地叫了一声,拉长的尾音软得像晕开了水色,不自觉地撒着娇。

意江山心疼地揉揉他,把他提下肩头揣进怀里:“好好,我们马上离开。”

但迈步要走之际,她忽然心有所感,扭头看了身后一眼。

狰狞的剑痕横亘于大地上,如同陈旧的伤疤。

在这条伤疤上空,大片大片的黑色灰烬随风舒卷,却不再靠近程梓和意江山,反倒在空中来回盘旋,像沉默的送行。

意江山不聪明的脑子灵光了一次。

那张能够引来天女大人设置的惩处之地力量的阵法,布置起来绝不会简单。凌芳菲虽然是诸子学宫的宫主,可单凭她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阵法的排布。

所以,选择相信玉长生的人,不只是凌芳菲一个。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意江山潇洒一笑,回身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化光而去。

回到稷山山顶,意江山将程梓交给临江仙,简单解释过后开始忙活,不一会儿便做了一大碗水煮鱼。

搅着汤汁,她心有所感,回头看了夏渡一眼。

“你知道我差点死在那里吗?”她冷着脸问。

夏渡倒出陶罐里的药渣:“你不会死,即便没有橙子的提醒,在最后关头,你也会找到脱身的方法——至少在死前,你会用自己最擅长的剑术再搏一把。”

她把话说得云淡风轻,给意江山气笑了。

“夏渡,你是没长嘴还是没长脑?很多事情只要你跟我说,或者哪怕提醒我一句,我都不至于次次碰得头破血流!但你总是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往坑里跳,怎么,看我倒霉你有瘾是吧?”

说着,意江山把勺子扔到一边,手轻轻发抖。

“表小姐,你不也总是轻信他人,傻乎乎地往别人的陷阱里撞吗?在这件事之前,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你听进去了吗?”

夏渡包好药渣,淡然的神情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点疲惫。

“我跟你说过,修行界修的是仙,可修仙的大多都是人。是人就会有阴诡算计,所以我让你处处小心,可你一次都没听。于是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你不亲自遭遇,亲自感受那种撞倒南墙的痛苦,你是不会悟的。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去经历吧。”

意江山笑了一下,大感荒谬:“这就是你的解释?”

“是啊,但我想表小姐不会理解,其他人也不会。”

夏渡眼底浮起自嘲的笑意。

“对,我不理解,也不谅解。”

意江山别开头,不久前还在心头沸腾的怒火,现在已经完全冷却,变成毫无意义的灰烬。

“夏渡,我再确认一句。”她问,“我们不是朋友了,对吧?”

夏渡低下头:“我们是不是朋友这件事的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表小姐的手里,从来不是我能决定的。”

到现在了还玩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