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红底照片

他似乎听见脚步声,便一鼓作气地说道:

“我来……我来还你水果刀,我查了一下,二十多块钱呢,不能说拿就拿。顺便送你李四的签名,和演唱会门票。说来挺可笑的,那天我突然发火,大概是因为那罐雪碧。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暴躁,再加上工作压力大,总像吃枪药了。况且,当时又在楼梯上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又闷又热的,心里很烦。”

过了很久,也无人来应,才发现听错了,方才的动静来自于楼上。

这时,隔壁那扇贴着葫芦娃的门开了,走出个彪形大汉,悠然地吞云吐雾,说:“那老弟搬走了。”

他连忙低头,戴好口罩,问:“什么时候?”

“九月十几号吧。”

所以,他们刚分手,这小子就搬家了。他朝屋里一瞥,影影绰绰还有几个大汉。莫非,这里藏着什么野鸭会所?葫芦娃主题的?

男人上下打量他,忽然哼笑一下:“那天晚上,跟他吵架的是你吗?”

他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他很伤心,精神都有点不对劲儿了。”男人猛吸一口烟,“你们吵架后,有一天晚上,我在外面跑到后半夜。回来时,他正在楼下遛狗,我听见他在跟狗聊天。”

管声抬手挥开烟雾,立即问:“说什么?”

“他说:你爸真不是个人。我寻思,狗的爸爸只能是狗,当然不是人啦。”

管声盯着烟头的火星子,感到肺里充满了可燃气体,随时会炸。

他道谢后钻进楼梯间,给范锡打电话,却发现成了空号。可真行……他不甘心,又压下火气,查到范锡公司的电话,值班客服说范教练已经离职。

好啊,哈哈,这个粉丝从他的生活里全身而退了!又脱粉了?正好,他还不稀罕呢!

他怒极反笑,回家倒头便睡。

翌日难得休息,他把自己关进工作室写歌。可从早呆到晚,脑中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那些绚烂的构思全都不见了。他人回来了,却把脑子留在了岛上。空洞、浮躁、焦虑,取代了源源不绝的灵感。

刚选了张黑胶唱片来听,就接到方博的电话:“声哥,我刚路过个宠物店,好像看见帅呆了,你不是把它给范锡了吗?”

那小子敢卖了我的狗?!

“快去问问!谢谢!”管声大吼,吓得对方有点不知所措,低喏一句挂了电话。

片刻后,方博又打回来:“打听好了,没卖,是寄养。老板说它主人回老家领证去了,这两天就回来。”

“干嘛去了?!”管声胸口骤然一麻,如同中了一枪。

方博沉吟着:“好像……是领结婚证。”

“应该是别的什么资格证?”

“也可能吧。”

管声淡淡地说了句“你忙吧”,而后如泥塑般僵坐在椅子里。领什么证,不能邮寄或代领,一定要本人回老家去?

不,不可能是结婚证!可是,还能是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也是铁做的。难道范锡真的铁了心要报复他,要他后悔莫及,随便找了个女人闪婚?

他五内如焚,惶然地在屋里兜圈子,焦躁得像掉进滚水里的蛤蟆。他当即要订机票去凯里,可首演在即,要练歌练舞,哪有功夫乱跑。

不管了!

他订了最早一班飞贵阳的航班,又买了贵阳到凯里的高铁票,坐在沙发干等。这种提心吊胆,就像睡前在床上缝衣服,却弄丢了一根针,怎么也找不到。

他查看地图,搜出“老范便利店”,只要去这里,就找得到范锡。可是,他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关爱粉丝的偶像,体贴义弟的义兄?那还怎么阻拦,反倒要随礼!

也许,那小子真的只是取个什么考教编要用的证书或证明之类的,自己却急火火地千里奔袭,岂不沦为笑柄?

忽然,管声想起人脉广泛的好友白佑,立即打去电话:“睡了吗?”

“没,在招待个朋友,你来吗?”那边有些嘈杂,隐隐还有女孩儿娇媚的笑。

他尽量平静地问:“你认不认识什么人,能查到各种信息?要特别靠谱的那种。”

白佑笑了:“谁惹着你了?我帮你出气。”

“没谁,”他含糊其辞,“不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是帮朋友。”

“我还真有这么个哥们儿,绝对可靠,等会儿让他加你小号。放心,我不告诉他你是谁。”

等了十多分钟,有人加他QQ,网名叫“索拉里斯”。确认对方是白佑的人,他开门见山,把范锡的身份证号发过去,请对方查一查,此人有没有登记结婚。

将近午夜,“索拉里斯”发来一张图片,颜色很喜庆。管声用发抖的指尖点开,图片涨满整个屏幕,赫然是结婚证的内页。

持证人是范锡,登记日期为昨天,女方名叫苏盼。苏盼,苏盼,又是她。

红底照片里,他最特别的粉丝身着白衬衫,温顺柔和的五官微微舒展,挂着一抹浅笑。身边那个女人,圆脸大眼,脸上有对梨涡,勉强可以称为可爱。

这就是范锡念叨多时的“至交好友”。

他败给了一个如此平凡的女人。

趁虚而入,撬走明星的恋人,她一定特别有成就感。

范锡在报复他。

闪婚,就是对前任最狠最毒的报复。他想吃回头草,想旧梦重温、藕断丝连,就只能去当小三。一旦被人家的合法妻子曝光,他的事业就毁了,将人人喊打。

范锡结婚了,不再属于他。

范锡结婚了,他们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瘫坐着兀自发笑,目光扫过茶几,落在那个巨大的水杯上。它是蓝色的,装了水之后,就像那片环绕着孤岛的海。

他猛地把它踹飞,又追过去跺了几脚,可它结实得不像话。他翻出羊角锤,一下下地砸它,双目涨红可怖,犹如正在毁尸灭迹的变态狂,竟有一种凄冷冶艳的美感。

终于,它敌不过暴怒的锤子,碎了。

他抓起车钥匙,一路疾驰赶到“极昼”,刚进包厢就抄起桌上的一瓶灰雁伏特加,干了个底朝天。

满腹热辣,像喝了铁水,瞬间上头。

“怎么啦?你们这些玩儿音乐的,总是这么情绪化。”白佑吃着坚果,瞧着他笑,给他介绍朋友。

他只说是渴了,到里间蜷进靠窗的沙发,昏沉沉地看着窗外,对不见一颗星的夜空低喃道:“老天爷啊,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爷了,你压根儿就不爱我这个孙子。”

醉意袭来,他昏睡过去。期间,似乎有个客人偷溜进来找他要签名,他接过笔胡乱一签,随后对方就被保安带了出去。

范锡通过机场地铁站的闸机,走了几步,回头等苏盼。她卡在那,二度将手机靠近感应区,这才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