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贺明涔陪她站着,什么也没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当然懂查案碰壁是什么感觉。

但现实中查案就是这样,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自从喻幼知回到栌城以后,就一直在调查父亲的事,这不是她第一次碰壁,所以让她低落并不是又一次的碰壁。

而是她以为找到了父亲曾经的同事们,至少在他们这里不会碰壁。

毕竟从当年的各种合照可以看出来,父亲和这些人的关系其实还挺不错的。

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共事过这么久的同事,父亲已经去世,而她得到的却只有敷衍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

“别叹这么早,不是还有两个人么?”贺明涔说,“走吧。”

喻幼知点点头。

然而刚准备走,贺明涔拦下她,弓下腰平视她。

在喻幼知的不解的眼神中,他掐了下她的脸,安慰道:“你知道我们局里积压了多少案子吗?有的案子查了十几年都没破,眼看着都快过诉讼追责期了,你这才多久,别丧气。”

喻幼知突然就扁了扁嘴,然后冲他张开手。

“干什么?”

“充个电。”

“我又不是充电宝。”

话虽然这么说,但贺明涔还是照做了。

狠狠闻了下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喻幼知深呼口气,决定去找第三个人。

根据贺明澜帮她查到的信息,当年的科室几人,这十几年来基本上都升迁了,唯独就只要一个人没有。

这人就是他们现在要去找的陈英。

他这些年非但没有往上升,反而还被下调到了栌城辖内某个偏远县城的检察院,虽然级别没变,但工作环境和待遇和市区没办法比,和贬职没什么两样。

贺璋现在已经是厅级干部,另外几个起码也是县处级别,唯独陈英还在科级打转。

很不正常,按理来说十几年的时间,怎么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听了喻幼知的大概介绍,贺明涔淡淡说:“不是个人能力有问题,就是得罪人了。”

然而等他们见到陈英的时候,至少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这个人的个人能力有什么问题。

一身整齐干净的衬衫,人到中老年姿态仍然挺拔,也没有刚刚那两个人的啤酒肚。

喻幼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主动说:“陈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喻幼知,当年我爸爸留在办公室的东西,是您送到我家的。”

陈英皱眉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那你是喻廉的……”

“女儿。”

“啊,”陈英恍然大悟,上下打量她,“还真没认出来,都变成大姑娘了。”

然后又注意到了喻幼知身边的男人。

“哎,你不是昨天——”

出于礼貌,剩下的话憋进了肚子,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当面好奇陌生年轻人的感情,不大好。

陈英请了两个人进来。

喻幼知注意到他在收拾衣服。

“您已经准备回去了吗?”

“还没有,”陈英随便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衣物,说,“这次正好来一趟市内,就想着顺便去市内的几个三甲医院转一转,我母亲的肿瘤在县城的小医院做不了手术,想把她转到这边的医院来。”

在县城,连治个大病都是问题。

陈英笑呵呵地问:“小喻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呢?”

“跟我爸一样。”喻幼知说。

陈英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和刚刚那两个人的表情一样,喻幼知问:“您怎么了?”

“没怎么,”陈英淡淡笑了下,“你怎么也想着也干这一行了?”

“为了我爸,”喻幼知犹豫片刻,说,“陈叔叔,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找您问清楚当年我爸的事。”

陈英很久都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语气复杂:“案子都结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除了我居然还有人记得。”

……

“当时跨江大桥的贪污案,院里有个领导做局,说请我们几个负责调查这桩案子的人吃饭,结果到了饭桌上,主审法官居然也坐在那里,这明显不合规定,我们几个都觉得奇怪,果然那领导说承包商是他一个亲戚的朋友,叫我们给卖个人情,倒时候别判得太重,以后一定还。”

陈英回忆道:“你爸爸当场撂下酒杯就走了。”

“那个案子我们只负责走访调查,主要负责的是你爸爸和贺璋,后来贺璋中途退出了调查,你爸爸也因为这个跟他疏远了。”

再后来案子开庭,喻廉原以为只要他们检察院这边的举证材料完整有力,任主审官那边再怎么想要放水,也不可能当着一众执法人员的面宣判不公的审判结果。

“你爸爸认定在开庭前,有人偷换了我们的证据材料,才导致整个举证链失效,被告人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陈英说,“有机会偷换材料的只有我们内部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不好说。”

他嘴上说不好说,眼睛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贺明涔。

“这案子牵扯得太大了,公款被贪污,再加上十几条工人的命,还有当时的社会舆论,你爸爸一直在查,然而还没等他查到真相,污蔑他贪污受贿的举报信就先来了。”

陈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他被监察局带走之前把手上的材料暂时都交给了我,说让我保管,等他回来以后再继续调查……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被逼得自杀了……”

喻幼知咬唇,强逼着自己继续冷静提问:“那您知道贺璋为什么中途退出了调查吗?”

“明哲保身吧,他有没有和那些人狼狈为奸,这我没有证据,不好下定论,”陈英看了眼贺明涔,即使儿子在这儿,他还是没忍住讥讽老子,“其实他退出的很及时,如果跟你爸爸一样的话,他现在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喻幼知也下意识看了眼贺明涔。

贺明涔此时正蹙着眉,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消化自己父亲在这件案子里的作为,起了身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继续。”

喻幼知刚想说你昨天不是说要戒烟吗,然而又看他脸色不大好,还是没有阻止他。

贺明涔离开后,喻幼知又问陈英:“那那些材料呢?您还留着吗?”

陈英点头:“你爸爸出事以后,我想着这些材料不能浪费,就复印了一份往上交了,但是后来被告知说材料的真实性存疑,不生效,再没多久我就被调职了,后来我还听说,我们科室当时负责那个案子的所有同事都被调走了。”

想来曾经的同事们,唯独陈英一直没有升迁的缘故就在这里。

“能把它交给我吗?”喻幼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