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戮任务隔天就下来了。

他们给了我一把枪,并且告诉我,要么拿给卡伦杀掉那个重启人,要么我用来杀掉卡伦。我已经几个月没在任务中拿过枪,现在它抵着我的腰,感觉冰冷而沉重。

我把地图放在口袋,不过我怀疑勒伯是否能在一天之内弄到追踪器的探测装置。除非先弄掉我们的追踪器,否则我不会逃跑。这么做没有意义。

要是勒伯今天没弄到,卡伦就得执行任务了。

我在屋顶和卡伦碰面,他看着那把枪。一阵凉风吹过我们,带来了贫民区的臭味,我看见他皱起鼻子。但我不知道是因为气味,还是因为看到那把枪。

运输飞船砰的一声落在屋顶,门打开了,里面是保罗。如果勒伯没出这个任务,或许他已经拿到了探测器,在预定会面的地方等着我们。

我感到无法呼吸。空气仿佛消失了,我的胸口很痛。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任务,最后一次搭运输飞船,最后一天待在这个五年以来我称为家的地方。

保罗打个了手势要我们坐好,我摇晃着走到位子边。

卡伦系安全带的时候在发抖。我想要告诉他没事的,他不必执行任务,可是我不能完全确定。

在前往贫民区的途中,运输飞船里都很安静。降落之后,保罗从口袋翻出四颗子弹拿给我。

“在登上飞船之前把没用过的子弹都交出来。”我将子弹握在掌中时,他告诫我。

我点了点头,跟着卡伦走进凉快的夜晚中。在我装填子弹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枪。我不想让透过摄影机监看我们的HARC长官知道。得让他们相信我们在执行命令,掩饰得愈久愈好。

我把枪交给卡伦,可是他的手没动。

“卡伦。”我轻声说。

他的手指握住枪,拿得远远的,仿佛那个东西受到了污染。他的目光和我交汇。

“一定要吗?”他的声音紧缩。

“对,”我轻咳两声,然后往右点头,“走这里,这是捷径。”

卡伦低头皱眉看着地图和任务单,然后抬起头看我,开口像是要说我们会往错的方向去。不过他露出了理解的表情,马上就闭嘴,而我也转过身,免得HARC长官看见他脸上的期望。

我带着他前往霍利街和尼尔森街的交口,四处张望寻找勒伯。

什么也没有。

夜晚很宁静,我们站在泥土路的中央,被小帐篷包围,附近只听得见风吹过树木和几只蟋蟀的叫声。

也许他今天晚上不会来。

“可以让我看一下地图吗?”我故意拖延时间。

卡伦递给我,而我假装看着那些代表罗莎街道的直线。在监看我的HARC长官起疑心之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几乎不必看地图的。

我又偷瞄了附近一眼,可是除了我和卡伦以外没有别人。我叹了好长一口气。

“我们应该往那里。”我尽量掩饰语气里的沮丧。

卡伦的脸色一沉,然后看着手中的枪,“所以我得射她的头,对吗?杀死我的同类?”他看着任务简报,“丹妮尔,我要杀丹妮尔?”

我露出难过的表情,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以及流露出的愤怒。HARC的人一定也听见了。

“对,”我回答,“要瞄准额头,不是脸。你得毁掉大脑。为了保险,最好开两枪。”

“然后呢?我把她拖回运输飞船。”

“或者是我。”我转过头,无法面对他指控般的眼神。虽然他最气的是HARC,但其实也很气我。要是我逼他这么做,他还有可能原谅我吗?

“我——”一阵尖锐的声音从我的耳朵里传来,打断了我的话,卡伦和我都皱起了脸,立刻把通讯器摘掉。

“那是怎么回事?”卡伦揉着耳朵问,“我们的通讯器故障了吗?”

我的目光扫射附近,胸口因为燃起了希望而变得呼吸困难。

有个男人从一座帐篷的边缘探头看,是个穿了一身黑的大块头。他原本蹲着,现在小跑步过来,停在我前面,推起了帽子边缘。

是勒伯。他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卡伦则是往前走,半举着枪防卫。我对卡伦摇了摇头,于是他慢慢地放下枪,眼睛还是盯着勒伯的刀。

“站着别动。”勒伯说,然后把黑色的东西举到我胸前。那是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装置,在他扫描到我右上臂的时候,亮起了一颗红灯。

“脱掉你的外套。”他说。

“你怎么这么快就弄到了?”我一边问,一边脱下外套。

“弄到东西不是问题,”他咕哝着,“是他们发现它不见之后会引发大麻烦,那才是问题。”

他拿起刀子,在我手肘往上几英寸的地方划了道开口,然后用刀锋边缘把一个小型金属装置敲到地上。我的手指握住流血的伤口。虽然伤口不深也不会痛,不过我紧抓着皮肤的手指在颤抖。

我看着血淋淋的银色追踪器。我自由了。我现在可以逃跑,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做什么以及说什么。

勒伯挥手要卡伦过去,不过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我手臂上渗出的血。他看起来很震惊,几乎是快乐的样子,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你能不能快一点?”勒伯厉声说,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挥动探测器扫描他的身体,“运输飞船守卫说不定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勒伯推着卡伦转身,用探测器扫过他背后,直到亮出红灯。他掀起卡伦的上衣,在肩胛骨下方划了一小道,取出追踪器,小心地放到地上。

接着勒伯跑上街,示意我们跟着。我们跑过两个街区,停在一栋昏暗的屋子后方,在后院里有各种垃圾和坏掉的玩具。

勒伯塞了东西到我手里,我低下头,看见几张纸、探测器,还有一份奥斯汀贫民区的地图。我不觉得自己需要用到地图——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不过他在一片居住区的中央标示出某一点。

“她叫艾迪娜,”他轻拍着一个信封,还有地图底下的一张照片,里面是个黑色头发的重启人,“她在星期二、星期三晚上出任务。运输飞船通常会降落在瓜达罗佩街的末端。把那封信给她。我在地图上标示了叛军的位置,如果你们找到艾迪娜,就去那个地方,然后他们会告诉你们怎么去重启人特区。”

“好。”我一边说,一边把东西全塞进后面的口袋,“你还有子弹吗?我们只有四发。”

他拿出自己的枪,清出了大概十颗子弹到我手里,“他们很重视让那地方保持隐秘,不让HARC发现。你们要趁晚上过去,别引起注意。”他把刀子放到我另一只手里,“这也拿去,走吧。”

“谢谢你。”我在勒伯转身跑开时说。他回头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消失在一条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