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们走上柏油路,然后转进一条狭窄的街道。这里的房屋比我想象中还要小,不过都很干净,打扫得很好,草地上没有任何垃圾,不像罗莎的贫民区那样。
“快到了吗?”我问。我指着城市边界附近那片茂密的树林,“我可以到那里等,说不定我会去查看贫民区围墙边的看守情况。”
“不,你一定要跟我来啊。”卡伦惊讶地看着我说。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我说,“不过我会留在附近的。”
“不行,你一定要来。他们会想见到你的。”
“他们绝对不会想见到我的。”
“会,他们会的。你救了我啊。”
我叹了口气,“我会去,但是我就待在后面。我会吓到他们的。”
“你才不会。除非你开始攻击人,否则才不会可怕。”
“我会的,而且你也会。”
“我一点都不吓人,差得远了。”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而他笑了。
真希望他说得对。
我瞄了瞄周围,看见较大的房子顶部从树梢探出来。虽然我看不到屋顶之外的样子,不过光是这样的大小就代表了财富。
“那里有什么?”我问。
“有钱人。”他说。
“我以为在这里全都是有钱人。”
他逗趣地看着我。吃过肉之后,他的血色已经恢复,看起来几乎和以前差不多了,“我们会在这里,主要是因为继承了家族的房产。我的父母从来就没有什么钱,我的祖父母也是。”
“他们的工作呢?”我问。我想不到有钱人会做什么事,但要是卡伦会在田地工作,他的父母一定也有事做。
“我妈是个老师,我爸则在食品加工厂工作。可是我生病之后,他们就开除了我妈,所以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教书。”
“为什么?”我问。
“有感染的危险。”卡伦说,“我生病时,她也染上了KDH其中一种比较轻微的症状。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让小孩有任何染病的风险。”
“也许她恢复之后,他们又给了她工作。”这些小家庭有后院,外围有木头栅栏,我还瞄到了花园里的花。这里的一切似乎让人感觉比较欢愉。
我们绕过转角,卡伦突然停下来,不高兴地皱起了脸。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见一栋有蓝色百叶窗的白色小房子。一条石路通往前门和面对街道的小窗户,让屋子看起来很可爱、很古雅。
不过在前方有块木制告示牌,用又大又黑的字体写着:隔离至十一月二十四日,于十二月一日拍卖。
我立刻看着他,“拍卖?意思是……”
“他们失去房子了。”他的语气感染了我。
“失去了?怎么会?”
“他们欠了很多债。为了救我,他们花掉了一切,所以一定……”他吞了下口水,我握住他的手。
“他们有朋友吗?”
“有,但是都没多余的地方住。而且大家的情况都已经很糟了,他们一定不愿意再多三张嘴吃饭的。”
“那么他们会去哪里?”我问。
“我不知道,我猜是那里吧。”他的目光移向东方,看着贫民区,“HARC会用运输飞船把无家可归的人载到那里。他们不想让那种事情在这里发生。”
几户之外有个男人出了屋子,往他种的花走去,门在他后方砰的一声关上。
“我们最好别这样待在大庭广众下。”我说。卡伦仍然往贫民区的方向凝视着,而我一想到现在要去那里,体内就涌现了一阵惊慌。我还以为有更多时间的。
“我们进去吧,”我说,然后拉了拉他的手,“至少等到日落。不会有人想踏进受到隔离的屋子。”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贫民区。”
“晚上会比较安全。”我又拉拉他的手,而他终于肯看着我了。他的表情缓和下来,也许我的惊慌全都显现在脸上了。
“是啊,好吧。”
我们走上石头阶梯,到了房子正面的白色小门。虽然门被锁住,可是卡伦用力一踢就开了。
乍看之下,这栋屋子似乎比刚才还大。房间里的摆设很少,而且门都开着,地板是一种有光泽的木材,我从来没有看过。厨房里面没有桌子,客厅也只有一张肮脏的长沙发和一部电视机。这个地方看起来好像被小偷清空了。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从地板反射,在空荡的乳黄色墙面上跳动着。不管那里曾经有过什么,现在都不见了,只剩下钉子造成的小洞。
“我猜那些人让他们带走照片。”卡伦边说边往后面的走廊走去。
“还有一些家具?”
“不,我们就只有这些。”
我移开目光,不好意思地和他对看,尽管他父母拥有的已经比我父母多得多了。
“来吧。”他说。
我跟着他进入昏暗的走廊,脚下踩着灰色的绒毛地毯。他迅速往我们左手边的第一扇门后看了一眼,那是个空荡荡的小房间,只有几张漫画角色的海报贴在墙上。他走进左边的第二道门。
是他的房间,看起来好像从他死掉的那天之后就没再动过了。床上没有整理,纸张和书本随意地放在桌面,书架上还散布着图片以及我没见过的电子设备。
虽然木质家具都旧了,还有破损,但是这个房间很整洁,甚至很舒适。床脚有件厚厚的蓝色被子,看起来比我在HARC盖的薄毛毯还棒,而且阳光从纯白色的窗帘透进来,让房间有种温暖开阔的感觉。
“他们应该把这卖掉的,要不然就给大卫。”他一边说一边摸着某个东西,我猜是他在学校的课本。虽然我们在贫民区的学校通常是用旧书,可是我也见过一些课本。
“他们不行。当你死掉又再生,之前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HARC的资产。”他们说这是安全的代价。
“噢。”
他坐到自己的床上,打开床头柜的收音机。一把小提琴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想念音乐。”他看着自己的大腿。
“我也是,一开始的时候。”
“我不该让他们付医药费的,”他用双手揉着脸,“我知道存活率,打从心底明白这么做没有意义。我只是好害怕自己会再生,恐惧到在安置机构的时候都要吐了。”他抬起头,对我笑着,“直到我遇见你。我记得躺在地板往上看你,心里想着,要是这里的女孩都这么可爱,那一定不会太糟的。”
我转开头,掩饰笑容,脸上觉得发烫。他从发出吱嘎声的床站起来,在我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水,说不定我们可以冲个澡。”他离开房间时,转过身来对我笑,“当然,是分开洗啦。”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全身发烫的感觉一点都没有消退。他到他的柜子拿了一件浴巾、黑色棉裤,还有一件绿色的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