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挑拨

薛明娆的帖子送到汝阳侯府的时候, 慕云月正在和三个“葭”一块调制香丸。

天气越来越炎热,林嫣然身上都起了痱子,抹什么药都不管用, 还沾了一身药味, 惹得她每天都蔫头搭脑。

慕云月想起了《香谱》上的一个方子,既能缓解痒症, 又能扩香。

蒹葭把帖子递过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姑娘还是别去了吧。”苍葭噘着嘴, 不满道。

“可薛家的帖子, 不去不行吧?”采葭忧心,“而今侯爷和郡主都不在府中, 姑娘行事就代表侯府,外头多少人盯着呢,咱们可不能随便乱来。”

“她薛家厉害,咱们慕家也不是吃素的呀,姑娘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万一真要是个鸿门宴,姑娘可怎么办?”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蒹葭劝不住两人, 只好问慕云月:“姑娘究竟什么想头?薛家送信的小厮走之前,还特特提到他们家大姑娘,让奴婢帮他家大姑娘, 给姑娘您带一声好。”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慕云月看着帖子上娟秀的字迹,若有所思。

帖子虽说是薛明娆下的, 可这么好看的字, 显然不是薛明娆写的, 只怕是出自薛明妩之手。没准真正下帖设宴的人, 就是她。

可自己往日跟薛明妩并无交集,薛明妩为何要给她下帖?

“姑娘可是犯难了?要不就称病推了吧?”蒹葭道。

慕云月摇头,“不能推,倘若这花宴真是薛明妩操办的,我就必须得去一趟了。那家伙,可比薛二难对付多了。”

若说薛明娆是个娇霸王,爱憎喜怒都写在脸上,对付人,也是直来直往,那这薛明妩就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

表面上,她对谁都是一副温柔得体的笑模样,哪怕有人冲撞了她,让她当面下不来台,她也是笑如春风,以德报怨,在京中名声很是不错。

可薛明妩背地里做的手脚,却是鲜有人知。

譬如有一回,也是这样一场花宴。

当时薛衍和卫长庚闹得正厉害,朝中已经有几位大臣,开始往卫长庚这边站,其中就包括兵部的一位王侍郎。

那是个刚烈的人,敢在朝堂上直接跟薛衍叫板,养出来的女儿也跟他一个脾气。

薛明妩给她下帖,她就直接写了封“驳帖”,不仅拒绝了薛明妩的邀请,还把她给骂了一顿。

帖子送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尴尬极了,只有薛明妩依旧温煦从容,不仅没有生气,还笑吟吟地把帖子收下,还给那位王姑娘递了台阶,把这事轻轻揭过去。她也因此得了不少美名。

可没多久,那位王姑娘出门上香,就被一群歹人劫走。

王家寻了三天,都快找到通州去,也没找见半个人影。第五日,他们才在城外城隍庙找到王姑娘。

她衣裳褴褛,浑身是伤,躺在一堆杂草丛中,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王夫人瞧见她,险些都没认出来人。

一个姑娘家,被劫走这么多天,回来还是这副模样,到底遭遇了什么?不用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流言很快就插上翅膀,飞遍帝京。

王大人又心疼又生气,每天都上顺天府坐着,亲自盯着府尹办案。可直到王姑娘承受不住流言蜚语,上吊自尽,那群歹人依旧没有落网。

哪怕是现在,这桩案子也还是顺天府的一桩悬案。

没有人知道那伙匪贼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有人却曾瞧见,薛明妩佩戴过的一对玛瑙耳铛,同王姑娘的心爱之物正相仿……

虽说如今的薛家,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只手遮天,他们慕家有兵权在手,也没必要跟薛家低头,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诚如采葭所言,父亲母亲都不在京中,她万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斟酌良久,慕云月还是决定道:“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多带一点人,早去早回,不会有事的。”

*

薛家的花宴,安排在金明池畔。

慕云月递了帖子进去,一直低调行事。不怎么吃菜,也不怎么说话,有人寻她攀谈,她也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不会叫人抓到把柄。

原以为能靠这法子,一直混完整场花宴,却不料,薛明妩竟直接派丫鬟过来请她,“慕姑娘,咱们家大姑娘近来得了一张新琴,奈何怎么也调试不出好的音色,想寻慕姑娘过去看看,还望慕姑娘随奴婢走一趟。”

蒹葭和苍葭登时警觉起来。

慕云月也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慢摇团扇,推脱道:“我只擅长抚琴,并不懂如何调弦,薛大姑娘的难事,我怕是爱莫能助,还请另寻高明。”

那丫鬟却笑了,“慕姑娘这话就谦虚了,帝京城中谁不知道,您是抚琴弄音的好手,若是您都没办法,谁还能帮咱们家姑娘这个忙?更何况,如今慕老侯爷不是还在通州忙活吗?”

慕云月摇扇的手突然顿住。

最后这句突兀的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父亲有兵权在手,薛衍自然不能像对付那个王侍郎一样,直接收拾了他。

但给父亲制造点麻烦,让他没法顺利完成这次的出巡任务,回京之后要挨罚,这点薛衍还是做得到的。

看来今日这次见面,是躲不过了。

慕云月冷笑了下。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去会一会这位和自己并称“帝京双姝”的薛大姑娘吧。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

水榭内。

薛明妩早就已经在石桌边,备好瓜果点心等她。

涓涓的琴音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时不时蹦出一两声利音,宛如银瓶乍破。

慕云月提着裙子上前,玩笑道:“想不到薛姑娘面上瞧着娇娇柔柔,指下却有风雷之音,云月甚是佩服。”

这话显然不是字面上那番意思。

薛明妩不去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专心抚完最后一个音,才笑着请慕云月坐下,“慕姑娘谬赞了了,你的琴技可是琴圣得夸赞的,我在你面前抚琴,不过班门弄斧。”

“我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薛姑娘琴技纯熟,日后若是能叫琴圣一闻,定也能得他赞誉。”

慕云月客客气气地应着话,视线从琴上扫过,她直截了当地问:“适才听薛姑娘的丫鬟说,你是来请云月来调弦的。可云月听着这琴音,并无何处不妥,这都叫云月糊涂了。”

薛明妩意外地深瞧她一眼。

那话摆明了只是请她过来的说辞,寻常人知道,也不会当面拆穿,却不想这个慕云月竟这么直接,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不怕她有小动作。

既如此,薛明妩也懒得再寒暄废话,拣起琴边的团扇,笑吟吟摇着道:“慕姑娘聪慧,明妩自叹不如。今日特特邀请你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调什么弦,而是为了舍妹阿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