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门开了

慕云月前脚刚关上柜子门, 岑老太太后脚便敲门进了屋。

打眼瞧见慕云月赤足站在衣柜前,床榻上还乱七八糟的,岑老太太皱眉担忧问:“这是发生什么了?怎闹得跟进了贼一样?”

“没什么, 是阿芜睡觉前没把窗户关好, 让一只野猫溜进来,阿芜方才正在屋里赶猫呢。”

慕云月强自镇定道, 害怕岑老太太觉察出异样,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一面唤蒹葭去掌灯, 一面顺手从木施上取了件外袍披上, 盖住颈项边的红痕。

见岑老太太的目光快要移到衣柜上,慕云月连忙上前, 扶她去到桌前,背对着衣柜坐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亲自给她沏了盏茶。

“外祖母这么晚为何还不安置,来阿芜这里做什么?您眼下身子骨是不错,那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也没多晚, 我刚从外头回来, 顺道过来瞧瞧你今日睡得如何。”

岑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茶,呷了一口,“听说你那几个丫鬟说, 这几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陛下,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今日如何?这么晚还不安置, 可是又睡不着了?”

慕云月听着这话, 面颊便隐隐烧着, 偷偷瞥了眼衣柜,提声道:“谁、谁想他了!我就是觉得天太闷,我热得睡不着。”

姑娘家面皮薄,不肯承认也正常。

可不知为何,岑老太太瞧她这紧张局促的模样,与其说是在未自个儿辩驳,倒更像在跟别人否认什么。

她由不得“咦”了声,调侃道:“你没想他?那这几日是谁整天魂不守舍,吃个饭都能让筷子磕了自个儿的牙?给你母亲写家书,还能不小心把陛下的名讳写了满满一张纸张?”

慕云月脸颊更红了,“我那是、那是……”

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解释不出来。

衣柜里头,卫大皇帝还在为自己被塞进衣柜的事郁郁寡欢。

原以为上次在夜市,自己一个圈也没套中,已经是他两世为人最丢脸的时刻,谁承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糗更比一糗强,自己竟还能有这般落魄的时候。

果然人生没到头,话就不能说得太满。

然而眼下,听见岑老太太这番话,他却是陡然来了兴致。

适才听小姑娘说想他,他就已经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但念及小姑娘如今矜持的性子,他估摸着她口中的“想”,至多也就闲暇时候念上一念,不会如他这般想到近乎发疯。

而今听着这些日常细碎的点滴,那些思念都有了具体的形状,跟月老手中的红线一般,悠悠缠绕在他心上,叫他欲罢不能。他甚至都能想象出,她闹出这些笑话时,那娇羞窘迫的模样。

一定很可爱。

卫长庚翘起唇角,眼前这个困住他的衣柜,似乎也变得有几分温馨,他情不自禁,就把耳朵贴在柜门上,眼睛扒着门缝使劲往外瞧。

昏昏的一条细缝,什么也瞧不清,他却看得有滋有味儿。

屋子里,岑老太太并未觉察衣柜里的异样,只打量着慕云月那窘迫的模样,知道再说下去就过头了,她也便没继续揭她的短,转头朝身旁的向妈妈使了个眼色。

向妈妈便上前,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

“今儿我过来,其实还有一桩事。”岑老太太道,“通州那边事情多,也不知母亲能不能倒出空来,跟你讲这些。我反正也闲着,就索性过来跟你说说。”

边说边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一卷画。

慕云月好奇地探长脖子往画上瞧,撞见上头活色生香,两个小人交叠着,都能倒腾出千般花样,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偏开脑袋没眼看。

岑老太太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害羞了,咋了下舌,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技多不压身,多学些东西总没坏处。”

“况且你日后嫁的还是天子,是天子就会有三宫六院。你现在若不多学些伺候人的东西,万一以后陛下真叫哪个狐媚子宠妃勾了去,我看你怎么办?”

说着,她就把画举起来,往慕云月眼前怼。

画卷方向恰好正对衣柜,慕云月忙把画夺过来,囫囵一卷,嘴上磕磕绊绊:“不、不用这个,他、他……”

“他他他怎么了?”岑老太太反问,“你该不会觉着,他会为了你废黜后宫,只守着你一人吧?”

慕云月手上一顿。

这问题,她其实也想过。而今卫长庚对她是好,可若是以后他喜新厌旧,有了别的新欢,是不是也会把现在对她的这份好,转而都给了那个人,甚至给的还要多、还要好。那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世间夫妻,多的是同床异梦。经历过那样坎坷的姻缘,她对情爱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

起初在归云山,卫长庚第一次跟她求亲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跟谁做夫妻不是做,既然是男人都会有三妻四妾,那何必不用自个儿的婚事,换点更实际的东西?譬如皇后的权势。如此,她应当也能更好地庇护自己的家人。

只要她不动心,他就算纳再多的妃子美人,也伤害不了她。

可如今……

慕云月抿紧了唇。

岑老太太知道这是戳中她心头的隐忧。

毕竟她生在一个没有妻妾斗争的家庭中,无论是她的外祖父还是她的父亲,都让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一生一念,一念一人”,这冷不丁让她独自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她接受不了也实属正常。

到底是自个儿心尖上掉下来的肉,岑老太太也不忍心看她难过,便转了话头道:“当然啦,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你也不必现在就开始提心吊胆。”

“外祖母瞧着,陛下待你还是很不错。这几日,他虽倒不出空来瞧你,但往家给你送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少。昨儿不是还给你捎了一盒南珠?瞧着像是刚从南缙运来的,那品相好的,外祖母都没见过。”

“对了。”说着,她忽然一拊掌,“适才吃饭的时候,我同你说过吧。陛下往家递拜帖了,说明儿就过来瞧你。”

“这还真是新鲜事儿,从来只听说臣子们进宫要提前递帖子知会,还真没见过哪个天子来臣子家里头拜访,还带递帖子的。他啊,是真把你放心上了。又规矩又识礼的,真真是不错。”

岑老太太赞不绝口。

衣柜里“又规矩又识礼”的人越听,老脸越红。

慕云月也偷瞄着衣柜,为他露出几分赧色。

夜已经很深了,岑老太太该说的话也都说完,预备回去,慕云月起身准备送她。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汪”,继而是孩童稚嫩的叫声:“姐姐!姐姐!你快看我的大黄!”

帘子外,岑北杨抱着一只大黄狗,颠颠就往屋里冲。

六岁的小男孩个头不高,力气也只有那么一点。而那狗却是跟他差不多大,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狗抱起来。两只小胳膊勒着狗脖子,把狗勒得“汪汪”直叫。